分局組織射擊訓練,郝比與郭婷婷一起來到射擊場。
進入射擊場,舉槍瞄準,子彈掙脫槍膛,子彈的力量,仿佛是人對物的一次徹底傾注,以致於它擁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瞄準,擊發,子彈挾裹著慣性能量出膛,它要呈現最強烈的狀態,它在尋找一個終點,它是長著眼睛的,它張開血紅的眼睛,在它飛行的瞬間,它看見了什麼,它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它看見空氣,空氣裡閃爍的靈光,它看見堅硬冰冷的牆,以及人類對這個世界的繁雜的塑造,它看見風,嘗試著與風對話,它看見眼睛,那些不可能與它對視的目光,它們是眼睛嗎?子彈瞬間的逼視與洞察,洞穿了整個世界。子彈一定想表達什麼,子彈奔著目的而去,一如人這一生。子彈在空中做出巨大的完成,它激蕩著空氣陽光,讓聲音成就為真正的聲音。
兩顆飛行子彈在空中迎頭對撞,撞出雪花一樣的碎片,碎片在空中組合成銀河係的模樣,中心點是對撞的兩塊彈片融合體,它占據著時空的中心,挾裹著能量,像太陽一樣飛速旋轉。那飛揚與不羈,縱情與激蕩,竟然是愛情呈現的樣子。
射擊,它將警察的身體進行重組,產生一個極致和可能,它產生瞬間的高能,產生一種遠高於人類呼叫般的語言和行走方式,產生力與美以及破天荒的力量。
所以在射擊場上,射手如果連續擊發,命中率不高,那是很要命的。
郝比很沮喪,打了三槍,一槍不中,另兩槍都是六環。
這時郭婷婷拿起槍。
她久久地立在那裡,仿佛要在調整自己的呼吸。
射擊需要呼吸的匹配嗎?
大致是需要的,因為在子彈出膛的瞬間,槍口分明是在大口呼吸的,手腕在呼吸,手指在呼吸,與此匹配的眼睛以及整個肺部在呼吸,它們並不能組成一個統一體。在扣動扳機的瞬間,射手的呼吸不能成為統一體,那顆子彈其實是個靈物,它進行著超能釋放,攪擾著射手的生命本能,瞬間將射手逼向一個不能自控的狀態。
射擊考驗的是一名警察在極限狀態下的一種掌控力和機敏靈巧,那個瞬間他可能要掌控許多東西,超過生命本能所能激發的能量總和,仿佛要抵達一個不可能到達的地方,但無數案例說明,一名優秀警察在關鍵時刻,像猛張飛,像隻燕子,像子彈本身,縱身一躍,自帶超能地抵達那個地方。
婷婷舉起了槍。
槍頓時將許多東西加載到她曼妙的身姿上。
槍給美麗增加了重量。美麗是需要重量的,一如柳枝迎風,柳枝聰明地借了一回風的重量。
槍給美麗增加了淩厲和尖銳。女孩似乎本能的拒絕這些東西,但淩厲與尖銳,能夠讓人英氣逼人,英姿颯爽。
槍給美麗增加了線條。女人的線條肯定不止於短裙旗袍的凸顯,槍對形體實現了二次塑造,讓人徹底地垂直於大地,讓人瞬間變成樹,並擁有樹在靜默中站立的姿勢。
婷婷的左手托住右手,那隻手突然感到去了重要的地方,受到抬舉般地抬舉起來,這份抬舉恰到好處,給出溫度、尺度、激情和力量。
手指一如血紅的舌頭舔舐堅硬的骨頭。
子彈被吐了出去。
“叭叭叭”,連續地擊發,那槍聲仿佛儘顯女警嗓音的圓潤清脆。
“全部十環。”
“好家夥,又一個神槍手。”
人們圍籠過來。
此時郝比恨不得地下有個洞讓他鑽進去。
這丫頭片子,有她在麵前,自己總是乾啥啥不行。
郝比想到學車時,所有學員的動作都是按照教練的教授中規中矩,而一個學員一直打活檔,倒車時方向盤在手中靈活轉運,完全不理睬教練那一套,原來這人在拖拉機廠做設計工作,目測能力極強,對機械性能有著一般人所不能及的感知計算能力。
技與藝,是要對每個細節的反複琢磨,找出最優解,再連綴串連,當然就射擊,就整個刑偵工作而言,這裡的道道彎曲連綿,又不是開拖拉機的幾個動作能比。
人這輩子,沉入一個深水區,並要對深水淺流,浪湧渦漩感受體驗,找到最優解。
她怎麼能打得這樣好?
郝比很不好意思地走向郭婷婷。
“婷婷,這個,其中秘笈能不能露點給我。”
“把槍端死,按住它,死死地按住它的腦袋,槍分明是有腦袋的,它要搖頭晃腦,你要讓槍死在你的手裡,射擊是一次槍斃,可你先要槍斃你的槍。”
“怎樣才叫讓槍死在自己手裡?”郝比一臉懵逼的樣子。
郭婷婷“撲哧”一聲笑了。
“無論你把槍端的怎樣四平八穩,可在擊發的瞬間,扣動扳機時槍口是向下抖動的,如果你的手不能抹平這個抖動,那子彈出膛一定是有偏差的。”
“所以你槍斃它,關鍵環節不在端槍的姿勢,而在擊發的力度以及擊發的瞬間你對槍身的把控。”
“哦,原來如此。這些,是你爸教給你的?”
郭婷婷不作回答,而是在他後腦勺上輕拍了一下。
“押箱底的東西都掏給了你,下次還打成這樣,我打死你。”
這個婷婷也太能了吧,要使點小手段修理修理她,要不然,處處被她壓一頭,這大老爺們的臉往哪兒擱呀,郝比想。
就從那把能轉動的椅子開始,當年誌願軍能夠動美國鬼子的座椅,我就不能動動這丫頭片子的座椅?
主意已定,說乾就乾,趁婷婷外出,郝比潛入她的辦公室,將老板椅下麵的螺絲全部擰開,讓椅子與底座失去連接。
他在大廳裡等著,見郭婷婷滿麵春風地回來,忙迎了上去,郭婷婷斜睨了他一眼。
“婷婷,今晚我還要送你回家,順路向你爸爸報告一下我在所裡的表現,你也要給我美言幾句喲。”
“除了唐俊的事情,其它勉強能打七十分。”
“太苛刻了吧,我可是幫你抓了好幾個逃犯,功勞都記在你名下,聽說市局最近要表彰,要給你記三等功,功勞簿上有我的一半吧。”
“酸了吧,確實你流過汗水,但這三等功真是我憑本事掙來的。”
郭婷婷回到辦公室,郝比依然跟在身後,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腳尖一撐,顯然要讓椅子原地轉上一圏,突然身子一個翻滾,人倒旋著翻了出去,頓時一個花瓶現出圓實的底部,郝比忙用手來扶,但人已經倒栽了一個跟頭。
郝比忙扶起她來。
“啊呀,這椅子怎麼這樣?”
“哼,郝比,肯定是你使的壞。”
“我哪敢啊,你這椅子質量有問題,這該死的三無產品,竟敢來坑我們的警花,看我怎麼同他們算賬,我幫你修修,你先到彆的辦公室歇一歇,沒摔壞吧,你瞧你。”
郝比扶著她去了另一個辦公室,忙將那些擰開的螺絲全部擰好,然後坐上去,腳尖一掂,轉一圈,腳尖再一掂,又轉了一圏。
審訊的時候最好能坐上這樣的椅子,在犯罪分子麵前,氣勢上要壓過一頭,轉一圏再轉一圏,真好,等我去了刑警隊,自掏腰包也要買一把這樣的椅子來坐。
正想著,郭婷婷走了進來,郝比趕忙說:“椅子修好了,請千金大小姐就坐”。
敷衍兩句就想溜走。
“郝比,不要走,我這裡是裝了監控的,你自己看一看。”
郭婷婷打開電腦裡的錄像,果然看到郝比鬼鬼祟祟地過來,用螺絲刀擰開螺絲的鏡頭。
“這……這……這……。”郝比臉漲得通紅。
“你竟然溜進我辦公室搞破壞,這事怎麼辦?”
“這……這……這……嘿嘿嘿,我是開個玩笑嘛。”
“開玩笑?你差點把我脖子摔斷。”
“摔壞你?我活不活了?我就站在你身後,絕對的提供安全保護,怎麼可能摔著你呢。”
“哼,你說怎麼辦?”
“姑奶奶,不服不行,今天真是服你了,什麼叫做高手,看來我不僅要拜你爸為師,還要拜你為師,今天這個,就算我的拜師禮吧。”
郝比趕忙賠笑,表示再也不敢了。
“郝比,要想饒恕,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
“幫你做事,一定一定,什麼事情?”
“有人在跟蹤我。” 郭婷婷說。
“啊,什麼人跟蹤你?”
“可能是我抓的逃犯太多了,有人要報複我。”
“這還了得,膽敢跟蹤女民警!下班後我送你,非宰了那狗雜種。”
下班後,郝比緊隨郭婷婷身後,果然有個黑影跟在郭婷婷她後麵。
郝比讓婷在前麵走。
郝比突然隱身到一個店鋪的門內,等著那家夥上來。那人一路尾隨,很快就清晰地看出他的身影,是個小夥子,長得還很帥氣。
這年頭處處講顏值,壞人本有壞樣,可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的,要身段有身段,要顏值有顏值。那家夥一直在探頭探腦地盯著郭婷婷看。
郝比突然衝了出去,一個背摔將他摔倒在地,正在對此人進行控製時,隻見那人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二人扭打起來,這時郭婷婷折回身來。
“你們不要打了。”
二人正打得起勁,誰都不想收手。
“郝比你先住手。”
郝比怎能收手,這不得了,跟蹤女民警,該當何罪,還拒捕反抗。
“警察!”郝比喝道。
“警察打人!”那男人喊道。
“啊呀,不要鬨了嘛,誤會,這是誤會啦。”郭婷婷說。
“郝比,你放了他,這也是我的朋友。”見郝比一臉懵逼相,郭婷婷說。
“啊,你不是說是壞人嘛。”
“郝比,你也不長個腦子想想,還當什麼刑警?”郭婷婷詭秘一笑。
郝比腦子“嗡”的一聲,分明這是人家的前男友,被婷婷甩了,今天人家是讓你做冤大種,讓你陪她回家,故意給這家夥看見,讓他跟蹤,郭婷婷一石二鳥,即向前男友示威警告,展示颯爽風采,也向郝比顯示她踏過的門坎的高矮長短。
還讓他們打了一架,這樣記憶感覺更深刻,並由她從中做和事佬。
郝比氣壞了。“你這是在耍人嘛。”
郝比氣呼呼地朝前走去。
郭婷婷安撫了後麵那個男孩幾句,就又追了上來。
“跑什麼跑,像個逃犯似的。”
“你這不是耍我嘛。”
“不要生氣啦,所有付出都有回報的。”郭婷婷說。
“你是故意安排我倆打一架,你看著開心是不?”
“不是的啦,我真的討厭他,他真的一直在跟蹤我,糾纏我,今天就是讓你教訓他一下,不然我甩不掉他。”
“婷婷,屁股後麵怕有一打吧,明天怕又是另外一位,我這要打多少回架才能讓你將賬目結清。”
“沒有沒有,剛經曆一次初戀,弄得像刑偵劇,很受傷,郝比,如今的戀愛,是不是一不小心就弄成刑偵劇?”
“你問我我問誰去?”
“你沒談過戀愛?”
郝比不言。
“怎麼沒看到你想入非非?”
“我對誰想入非非啊?”
郭婷婷光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