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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室有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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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十七分,宋昭站在省廳臨時調配的執法車前,後頸還殘留著真相之眼消退後的鈍痛——那是一種從顱骨深處蔓延開的灼燒感,像有細針在神經末梢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太陽穴的跳動。

董嵐把協查令複印件拍在他掌心時,紙張邊緣刮得他虎口發癢,皮膚上留下一道微紅的劃痕。

那是省廳特批的“藥品管理合規檢查”許可,紅章蓋得極重,油墨幾乎要穿透紙背,在晨霧中泛著暗沉的光澤,仿佛凝固的血跡。

“我讓人黑了林氏培訓中心的安保係統。”董嵐扯了扯警服領口,防彈背心在襯衫下勒出一道深痕,金屬扣環與拉鏈摩擦發出細微的金屬刮擦聲,“心理乾預室的監控半小時前斷了,他們可能察覺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沙啞,像是被夜風磨鈍的刀刃。

她的目光掃過車後排——蘇晚抱著圖書館的公函袋,發梢沾著夜露,濕冷的氣息在燈光下泛出微光,細齒木梳從她指間緩緩滑過,梳齒刮過發絲的沙沙聲在寂靜車廂裡格外清晰,“那姑娘真要跟進去?”

“古籍部的章比警徽管用。”宋昭摸了摸腰間的執法記錄儀,金屬外殼貼著皮膚涼得刺骨,像一塊剛從冰水中撈出的鐵片。

他想起昨夜蘇晚蹲在物證中心台燈下拓印公函的模樣——鵝黃色燈光漫過她手腕上的舊疤(那是十四歲被人販子用碎玻璃劃的),疤痕在光線下泛著淡粉的凸起,她蘸著朱砂蓋下最後一枚印泥時,指尖微微發顫,印泥的腥香混著墨香在空氣中彌漫,“當年你救我時,也是這樣舉著警徽衝進來的。”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墜地。

執法車拐進林氏培訓中心的林蔭道時,宋昭的指節捏得發白,指甲嵌進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白痕。

門崗保安剛要上前,董嵐搖下車窗亮出證件,警燈在她肩章上晃出刺目的光,紅藍交替的光斑在水泥地上跳躍,像某種無聲的警告。

蘇晚率先下車,公函袋抱在胸前,像是抱著什麼易碎的古籍。

她的腳步很輕,皮鞋踩在落葉上發出細微的脆響,夜風拂過她發間,茉莉香包輕輕晃動——那是宋昭去年在舊書市淘的,布麵已有些褪色,香氣卻依舊清冽,說像極了她十三歲時總彆在衣領上的野茉莉。

心理乾預室在三樓最裡間,門禁是指紋加密碼。

宋昭摸出孫麗華u盤裡拷貝的權限表,輸入“林浩宇生日”的瞬間,門鎖“哢嗒”一聲彈開,機械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回蕩,像某種機關被觸發。

消毒水的氣味裹著陳腐的紙頁味湧出來,刺鼻的化學氣息鑽進鼻腔,帶著一絲鐵鏽般的金屬味。

靠牆的檔案櫃蒙著灰,指尖拂過櫃麵,留下幾道清晰的痕跡。

最下層抽屜的鎖孔裡插著半枚斷鑰匙——和孫麗華回溯畫麵裡那個“傳遞數據”的場景,鎖孔位置分毫不差,斷口參差,像是被人強行掰斷的。

“這裡。”蘇晚的聲音突然壓低,指尖停在一本硬殼日誌上,封皮燙金編號“zy r 03”在手機電筒光下泛著冷光,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眼睛。

宋昭接過日誌時,紙張邊緣蹭得他指尖發疼,粗糙的纖維刮過皮膚,留下細微的刺痛。

第一頁就貼著李曉芸的一寸照片,照片背麵用紅筆寫著“碎屍案遺屬,記憶乾擾優先級a”,墨跡深紅,像是剛寫上去的,筆尖還微微洇開。

翻到2023年8月15日那頁時,宋昭的呼吸陡然一滯。

“對象提及父親賬本,已成功誘導其相信‘父親是瘋子,賬本是幻覺’。”墨跡未乾,紙麵還微微發黏,像是剛補記的,筆跡潦草中帶著一絲急迫。

他聽見董嵐在身後抽了口涼氣,執法記錄儀的紅光在日誌上跳成小點,像一顆不安的心臟在跳動:“這是精神控製,比當年的腦控實驗還惡劣。”

隔離輔導室的門是從裡麵反鎖的。

宋昭踹門的瞬間,木頭碎裂聲驚得天花板的防塵網簌簌落灰,灰塵簌簌落下,鑽進鼻腔,帶著陳年黴味。

李曉芸縮在牆角,膝蓋抵著下巴,手腕上的舊疤痕像爬著幾條暗紅的蜈蚣,在昏暗燈光下泛著蠟黃的光澤。

她抬頭時,宋昭想起五年前碎屍案現場——那時她才十七歲,蹲在警戒線外哭到窒息,現在瞳孔卻散得厲害,像被蒙了層毛玻璃,眼白泛黃,映不出光。

“李曉芸。”蘇晚蹲下來,聲音輕得像在哄受了驚的貓,指尖輕輕拂過她顫抖的發絲,觸感乾枯如稻草。

她解下自己的絲巾,輕輕蓋在李曉芸裸露的手腕上,絲綢滑過皮膚的觸感微涼,“你還記得穿藍裙子的女孩嗎?那是你。十三歲生日,你媽給你買的,裙角繡了小雛菊。”

李曉芸的睫毛顫了顫,像風中將熄的火苗。

宋昭看見她眼底有光在掙紮,像火柴頭擦過暗室的牆,微弱卻執拗。

“藍…裙子。”她喉嚨裡擠出幾個音節,突然抓住蘇晚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指尖冰涼,帶著顫抖,“我爸…他說賬本…不是幻覺。”

宋昭迅速摸出手機,相冊裡存著他托陳法醫複刻的碎屍案現場照片——那本被血水浸透的賬本,他對著證物拍了二十遍才勉強看清字跡。

李曉芸的手指抖得厲害,指甲尖點在“zy 07”那行數字上,像在按摩斯密碼,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淡淡的汗漬:“我爸說…這是鑰匙。”

回程車上,董嵐的手機響得刺耳,鈴聲在密閉空間裡反複撞擊耳膜。

技術處的同事在電話裡說:“α 羥基丁酸是境外組織研發的記憶乾預劑,三年前被聯合國列為禁用藥物。首批采購單的審批章…”她的聲音頓了頓,“是周明遠2002年當公安副局長時的電子簽章。”

宋昭猛地握緊座椅扶手,皮革在掌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路燈透過車窗照進來,在他臉上割出明暗的裂痕,光影交錯,像麵具。

他摸出父親遺留的警用匕首——刀鞘是老牛皮做的,邊緣磨得發亮,掌心貼上去,能感受到皮革的溫潤與歲月的溝壑。

護手夾層裡的微型膠片刺著他掌心,衝洗後在警隊暗房顯影時,宋昭的呼吸幾乎停滯:泛黃的紙頁上印著“α 羥基丁酸人體實驗報告”,頁腳父親的字跡力透紙背:“若技術用於滅憶,正義將死於無聲。”

第五次使用真相之眼時,金色紋路順著宋昭的瞳孔爬滿眼白,視野中的一切開始扭曲,耳邊響起低頻的嗡鳴,像是從地底傳來的鐘聲。

膠片貼在掌心,他聽見自己太陽穴裡的血管跳得像戰鼓,每一次搏動都震得顱骨發麻。

畫麵裡,父親站在警局檔案室,對麵是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那是二十年前市局外聘的心理專家劉教授,三年前突然失蹤。

“他們想用‘遺忘’代替審判。”劉教授的聲音帶著學術特有的冷靜,語調平緩卻令人不寒而栗,“但有些記憶,不該被刪。”

“所以我們要記下來。”父親的手搭在檔案櫃上,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木櫃發出細微的吱嘎聲,“用膠片,用日記,用所有他們刪不掉的東西。”

金色紋路消退時,宋昭的鼻血滴在膠片上,暈開一片暗紅,溫熱的液體順著鼻翼滑落,滴在衣領上,留下點點鏽斑。

他擦著鼻子笑出了聲,笑聲撞在暗房的牆上,驚得顯影液蕩起漣漪——原來父親早就在等這一天,等他的兒子成為那把撬開鎖的錘子。

深夜十一點,蘇晚的敲門聲驚飛了窗外的夜鳥,撲棱聲劃破寂靜。

她抱著一摞證據走進宋昭的出租屋,發梢還沾著圖書館古籍庫的黴味,潮濕的紙張氣息混著塵土味在空氣中彌漫:“李曉芸的日誌裡有段記錄,2023年9月5日,‘對象提及宋警官救過人販子窩點的女孩,已標記為關聯記憶乾擾源’。”她翻開日誌的手在抖,紙頁發出細微的沙響,“他們知道你救過我…從十四歲開始,他們就在監控你的人生。”

宋昭沒說話。

他站在窗邊,月光漫過他肩,把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上像一道沉默的碑。

父親老宅的閣樓裡,他剛把膠片和孫麗華的u盤封進鐵盒,鎖進保險櫃最底層——那是父親藏舊案卷的地方,二十年來從未被人動過。

手機震動,陸遠的消息跳出來:“周明遠申請離境參會,邊檢以證件問題攔截了。下一步,你準備怎麼收網?”

宋昭望著窗外的月光,低聲說:“該讓那些想讓我們忘記的人…開始害怕了。”

淩晨五點四十分,市局紀檢談話室的燈率先亮了。

孫麗華蜷縮在藍色座椅裡,手腕上的銀鐲子撞著桌角,發出細碎的響,像某種倒計時的滴答聲。

她盯著牆上的監控攝像頭,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出什麼——

門被推開時,她猛地抬起頭。

來的不是紀檢員,是宋昭。

他手裡攥著那本《記憶乾預日誌》,封皮上的燙金編號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孫麗華。”宋昭把日誌推到她麵前,“現在說,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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