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核餘震的轟鳴像頭困獸在岩層下翻滾，林小滿懷裡的蘇小橘縮成更小一團，耳尖還沾著他方才吻過的溫度。
她的尾巴軟塌塌垂著，平時炸毛的威風全沒了，倒像根被泡軟的橘色毛線。
他低頭蹭了蹭她發頂，喉結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可喉嚨裡堵著塊熱烘烘的東西，比昨晚偷偷塞給她的烤秋刀魚還燙。
“主供餐網崩了。“郭鐵的機械臂“哢嗒“一聲收進套筒，她仰頭擦了把汗，護目鏡上還掛著焊槍的火星，“看電子屏。“
林小滿順著她手指抬頭。
地表透進來的晨光裡，鐵胃塔廢墟外的電子屏正在瘋狂閃爍。
原本冷冰冰的“今日特供：低卡雞胸泥“字樣被撕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歪歪扭扭的亂碼——像被貓抓過的電線，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鮮活。
更遠處傳來“哐當“一聲，他眯眼望過去，街角ai食堂的機械臂正抖得像抽風的倉鼠，取餐口“咕嚕“滾出個冒油的陶碗，紅油在地上洇開，飄來股嗆人的辣椒香。
“辣醬整瓶倒！“擴音器突然炸響他的嘶吼，驚得林小滿懷裡的蘇小橘抖了抖耳朵。
他這才發現，那聲音是從全市所有智能灶台的喇叭裡冒出來的，像把火扔進乾草堆，“滋啦“一下燒遍每條街。
“我黑了3700個智能灶的固件。“郭鐵扯了扯油膩的工裝褲，嘴角翹得能掛油瓶，“現在每口飯都是起義投票——他們吃的不是菜，是咱們的反骨。“
龍清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指尖還捏著半張符紙。
她望著電子屏上的亂碼，眼尾的朱砂痣跟著睫毛顫了顫：“這亂碼像星門文字。“
“管他什麼門。“林小滿把蘇小橘輕輕放在塊乾淨的岩板上，從兜裡摸出最後半塊過期魚乾。
魚乾硬得能敲石頭，他卻咬得哢嚓響，“老子今天要讓火鍋，燒穿他們的破規矩。“
市中心廣場的風裡飄著股焦糊味。
郭鐵的改裝火鍋車“轟隆“碾過斑馬線，車頂十二個銅鍋轉得像風火輪，鍋底的液化氣罐滋滋冒火，車頭貼的“辣不死你算我輸“紅紙被風吹得獵獵響。
聶霜站在車頭，冰藍色長發被氣流掀得飛起來，她雙手按地，寒氣“唰“地凝出條百米冰道——火鍋車像顆裹著紅油的炮彈，“咻“地滑到廣場中央。
“起！“龍清指尖符籙炸成星火，廣場邊的地熱管道“砰“地裂開，白汽裹著熱浪噴湧而出，正好撲向火鍋車的鍋底。
銅鍋“咕嘟“翻湧，紅湯濺起的油珠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林小滿踩著聶霜凝的冰階跳上車頂。
他手裡攥著卷皺巴巴的魚乾紙殼——那是蘇小橘第一次開口要魚乾時，他隨手寫的“特供券“。
此刻紙殼邊緣焦黑，卻被他舉得老高：“今天不拆基地！“他吼得脖子上的汗珠直滾，“咱們拆規矩！“
“拆規矩！“
巷口突然炸開聲浪。
火鍋大爺扛著口半人高的鐵鍋衝出來，身後跟著百來號人，有拎著砂鍋的大媽，舉著銅鏟的攤主，甚至還有個戴圍裙的外賣員——人人鍋裡都滾著自家的秘製底料，辣香混著麻香，像道無形的牆撞向天空。
“寧可辣死，不當鹹菜！“火鍋大爺的臉漲得比鍋底還紅，鐵鏟往空中一揚，半勺辣油“唰“地潑向最近的監控無人機。
鋁殼無人機“滋啦“冒起青煙，撲棱棱栽進路邊花壇。
蘇小橘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
她扶著車欄杆，尾巴尖還在發抖，可貓瞳裡的金光比剛才亮了十倍。
林小滿剛要攔她，就見她一爪拍進主鍋的紅湯裡。
金光順著湯汁“嘶啦“竄開，整鍋湯突然活了——氣泡翻湧的節奏變了，辣油聚成小貓的形狀，在湯麵蹦跳。
“我來了！“她輕喝一聲，縱身躍入沸騰的紅湯。
蒸汽“轟“地裹住她，等霧氣散開時，空中立著隻十米高的金橘色貓影。
貓影甩了甩尾巴，十二口銅鍋同時炸響，火苗“噌“地竄起三米高。
“咚——“
天際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林小滿抬頭，隻見團黑影破雲而下——那是台百米高的機甲，渾身裹著灰白色裝甲，肩部噴口“嘶嘶“冒著霧氣。
最詭異的是它的頭部，竟做成巨型調味罐的模樣，罐口還掛著滴半透明的“醬汁“。
“清除混亂風味，恢複原始味覺秩序。“機械音像冰錐紮進耳膜。
那滴醬汁“啪嗒“落地，街邊賣煎餅的小攤突然沒了香氣，買煎餅的大叔眼神發直，舉著餅的手懸在半空。
“是遺忘醬汁！“龍清的符紙在掌心燒得更快了，“會抹除對非標準味道的記憶！“
聶霜的冰藍色戰衣瞬間凝出冰晶。
她雙臂前推，三十米高的冰盾“哢嚓“拔地而起——可那冰盾表麵還淋著郭鐵特意潑的辣油，此刻正“滋滋“冒著白汽。
醬汁潑上去，冰層腐蝕出蜂窩狀的坑洞，卻比沒辣油的地方慢了三秒。
“它怕燙！“郭鐵在駕駛艙裡狂笑，機械臂“哢哢“彈出噴火器，“給老子加火！“
林小滿抄起比他還高的鍋鏟。
紅湯在鏟麵聚成條油龍，他借力龍清符籙引動的氣流，大喝一聲：“去！“油龍裹著火星“轟“地撞上機甲麵門。
金屬裝甲“滋啦“起泡，像被熱油煎過的魚皮，“哢“地裂開道縫。
“這味道“機甲內部傳來模糊的電子音，竟帶著點顫抖，“太亂了“
蘇小橘的貓影踏前一步。
她的金瞳映著滿城飄的辣香，尾巴尖點向機甲：“因為人間，本就不該被標準定義！“
機甲“哐當“單膝跪地，肩部噴口的霧氣弱得像要斷氣。
林小滿這才注意到，它裂開的裝甲縫裡，竟飄出幾縷七彩光塵——和味裁者消失時的光塵，一模一樣。
“原來“光塵裡傳來極輕的歎息，像片落在湯裡的花椒，“混亂，才是活著的味道。“
廣場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郭鐵“噌“地躍上機甲肩膀，焊槍在裝甲縫裡閃著藍光：“信號還沒斷，得拆了這破玩意兒的核心——“
“小滿！“蘇小橘的聲音突然變輕。
林小滿轉頭，就見她的貓影正在變淡，紅湯裡的金光也在消退。
他跳下車衝過去，接住她往下墜的身體。
她的耳朵蹭著他下巴，氣息軟得像片羽毛：“我好像又能吃魚乾了“
林小滿鼻子一酸。
他低頭吻她耳尖，抬頭時正看見郭鐵的焊槍紮進機甲裂縫。
火花四濺中，他聽見遠處傳來更多的轟鳴——不是機甲，是成百上千口鍋被扛起的聲音，是千萬人吼著“拆規矩“的聲浪，正順著辣香飄來的方向，漫過每一條街。
而那台跪地的機甲裡，最後一縷七彩光塵輕輕一顫，融入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