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聲如同死神的尖嘯,撕裂了“辣湯一號”深潛器內逼仄的空氣。
巨大的鋼鐵之軀在深海中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猛地一個蠻橫掉頭,原本指向無儘深淵的航向,此刻竟調轉了方向,那門猙獰可怖的深海主炮,炮口閃爍著危險的幽光,死死鎖定了前方那扇宏偉到令人窒息的星辰巨門。
“不好!”郭鐵怒目圓睜,他看著主控屏幕上瞬間被猩紅色代碼覆蓋的操控界麵,一切指令都化為無效的字符。
這艘潛艇,他們賴以生存的鋼鐵堡壘,在最關鍵的時刻,變成了一把對準自己心臟的匕首!
“他們用項圈碎片當信標,反向黑進來了!”郭鐵的咆哮聲在艙內回蕩,帶著一絲絕望。
他不再試圖通過程序奪回控製權,而是像一頭暴怒的蠻牛,抄起手邊的維修扳手,瘋狂地砸向主控台的側麵蓋板。
金屬外殼在巨力下凹陷、變形,火花四濺。
他要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切斷敵人的魔爪!
“小鐵!底層係統!物理斷開!”郭鐵嘶吼著,雙手已經滿是鮮血。
“指令確認!”冰冷的電子音響起,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一道微弱的藍光從主控台下方的維修口處射出,那是小鐵的移動終端。
它毫不猶豫地接入了潛艇最原始的液壓控製係統,調動了僅剩的一點備用機油,精準地噴射向控製轉向和武器係統的關鍵電路板。
“滋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短路聲響起,伴隨著一縷黑煙,整個潛艇猛地一震,那緩緩充能、即將開火的主炮炮口光芒驟然黯淡。
瘋狂的“辣湯一號”終於像一頭被勒住韁繩的野獸,在距離星辰巨門不足百米的地方,死死地停了下來。
危機暫時解除,但艙內的氣氛卻更加凝重。
林小滿緊緊抱著懷裡的蘇小橘,小家夥的身體冰冷得像一塊寒冰,原本靈動的琥珀色雙瞳此刻卻一片渙散,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般。
她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空洞而飄渺:“我是鑰匙……我該留下……打開門,回家……”
“回家?”林小滿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痛得無法呼吸。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可當這兩個字從蘇小橘口中說出時,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冰冷。
“不對!”龍清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她雪白的手指猛地抓住蘇小橘纖細的手腕,眼神銳利如刀,“真正的她,記得每一包魚乾的味道,記得被撓下巴的舒服勁兒,她會撒嬌,會耍賴,但絕不會說出這種沒有感情、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一樣的話!”
龍清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林小滿腦中的迷霧。
他猛然想起了什麼,顫抖著手伸進戰術背心的最後一個口袋,掏出了那包被他體溫捂熱的、僅剩的最後一包小魚乾。
他撕開包裝,濃鬱的鹹香瞬間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開來。
林小滿近乎粗暴地將一根金黃色的魚乾塞進了蘇小橘的嘴裡。
那一瞬間,蘇小橘的身體本能地一顫。
咀嚼,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
魚乾的鹹鮮味道在味蕾上炸開,那熟悉的、帶著林小滿氣息的味道,仿佛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她靈魂深處塵封的枷鎖。
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絲清明與無儘的恐懼湧了上來。
蘇小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突然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啊——!!”
“彆信她!彆信門裡的那個東西!”她抬起頭,淚水混合著恐懼,從眼角滾滾滑落,“門裡的不是我!是‘回收體’!他們用我的基因、我的記憶樣本製造出來的替身!”
她顫抖的手指死死指向那扇光芒流轉的巨門,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銳:“她一直在呼喚我,想用同源的氣息覆蓋我的意識,然後換掉我……她要取代我回去,打開真正的星門,讓他們的艦隊……降臨到地球!”
一字一句,如同深海炸雷,讓在場所有人心頭巨震。
龍清臉色一白,她當機立斷,閉上雙眼,眉心處一點銀光閃爍,強行開啟了靈能鏈接。
她的意識瞬間沉入一片混沌的識海,在那裡,兩個一模一樣的蘇小橘正在對峙。
一個,正抱著那根剛剛吃下的小魚乾,臉上帶著一絲滿足又有點傻氣的笑容,眼神清澈,充滿了對林小滿的依賴。
而另一個,則靜靜地站在光影之中,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得如同萬年玄冰,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與高傲。
“錨點……”龍清的意識在飛速運轉,“真身的錨點是後天形成的情感和記憶!”
她猛然睜開眼睛,湛藍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明悟,她用儘全身力氣,對著現實中的蘇小橘和識海中的兩個幻影,同時喝問出一個問題:“誰能說出林小滿最丟人的一件事是什麼?!”
問題一出,識海中那個冰冷的“回收體”陷入了沉默。
她的數據庫裡有林小滿的一切生理數據、行為模式分析,卻唯獨沒有這種帶著主觀色彩的、屬於朋友間笑料的“丟人”定義。
而那個抱著魚乾的真身,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絕頂好笑的事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裡滿是幸災樂禍:“有一次,他帶我們去吃九宮格火鍋,非要挑戰最辣的那個格子,結果被辣得眼淚鼻涕直流,滿地打滾,嘴裡還硬撐著胡說八道,說那是什麼‘火係仙法淬體’,可以幫助他早日結成金丹!”
此言一出,林小滿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曆史被當眾揭開,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緊接著,這笑容變成了暢快淋漓的大笑:“對!哈哈哈!沒錯!這才是我家那個嘴欠又記仇的小橘!”
真相大白!
“郭鐵!”林小滿大吼。
“收到!”郭鐵他沒有再去管那些複雜的線路,而是在控製台上迅速輸入了一串代碼,啟動了最後的應急預案——“焊槍破艙”程序!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主控台最核心的部分被一股定向爆破的能量流瞬間炸開,厚重的合金外殼被熔化出一個大洞,露出了內部那塊閃爍著幽藍色光芒、被無數數據線纜包裹的核心芯片。
劫持信號的源頭,就在這裡!
“小鐵,用你的方式,用我們的一切,把那些狗屁信號給我衝爛!”郭鐵指著那塊芯片,發出了最後的指令。
“明白,啟動‘情感數據流’飽和式攻擊!”
小鐵的聲音不再冰冷,反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暖。
下一秒,潛艇內所有的備用屏幕,甚至包括小鐵的移動終端,都亮了起來。
一段段影像開始飛速閃爍。
那是三年來,他們共同經曆的一切。
有林小滿笨拙地撕開魚乾包裝,一邊碎碎念一邊投喂給蘇小橘的溫馨畫麵;有郭鐵滿身油汙,卻成功修好了一台老舊引擎後,對著鏡頭露出的憨厚笑聲;有龍清第一次嘗試念誦安神咒,結果把自己念得睡著了,翻車現場的錄音;甚至還有遠在總部的聶霜,趁著莫指揮官不注意,偷偷躲在角落裡吃辣條被監控拍下的“絕密”影像……
開心、悲傷、憤怒、無奈、爆笑、感動……這些在高等文明看來毫無意義、冗餘至極的“垃圾信息”,此刻卻彙聚成了一股無可阻擋的洪流,順著郭鐵炸開的缺口,凶猛地湧入了那塊核心芯片!
芯片上,代表著劫持信號的紅色數據流,在這些看似雜亂無章、卻充滿了生命活力的“情感數據”衝擊下,節節敗退。
它們無法理解,無法分析,更無法抵擋。
就像精密的機器無法理解一首跑調的歌為什麼會讓人流淚,冰冷的邏輯無法計算一個擁抱的溫度。
最終,那股頑固的紅色信號被徹底淹沒、衝垮、撕碎!
“辣湯一號”的控製權,回來了!
那對準星辰巨門的主炮炮口,在沉寂了片刻後,緩緩轉動,發出沉重的“咯吱”聲。
它沒有回歸原位,而是越過巨門,堅定不移地轉向了深海的某個方向——那裡,正是敵方衛星信號的來源方向!
一場無聲的對峙,在萬米深海之下展開。
蘇小橘虛弱地靠在林小滿的肩膀上,劫後餘生的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林小滿,你……還想送我回家嗎?”
林小滿沉默了。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家夥,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靈動光芒,良久,他緩緩地、卻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想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怕你回去了,就再也吃不到地球的特產小魚乾,再也聽不到我給你唱跑調的歌了。”
蘇小橘笑了,琥珀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用肉墊上的小鉤子,輕輕勾住了林小滿的手指。
“那……我們把門焊死?”
林小滿看著她,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不焊門,咱們焊心——從今往後,你跑哪兒,我跟哪兒。”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遙遠的深海之上,禦獸師總部最高權限的監控室裡。
莫青霜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巨大的光幕前,光幕上,“辣湯一號”的所有追蹤數據和異常警報正在瘋狂閃爍。
她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了幾下,一個紅色的對話框彈出:“是否刪除s級目標‘星鑰’所有追蹤記錄並永久擱置相關任務?”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是”。
“任務……永久擱置。”她低聲自語,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監控室裡消散。
也就在這一刻,那扇被所有人凝視的星辰巨門深處,那顆曾經由小鐵用數據流畫出的、象征著他們之間羈絆的心臟,在金色的光芒中,毫無征兆地,猛然跳動了三下。
“咚……咚……咚……”
仿佛在回應著他們的選擇,仿佛在宣告著新的誓言:這一次,誰也彆想再把他們分開。
然而,戰鬥的結束,往往是另一場戰爭的開始。
就在“辣湯一號”的主炮鎖定敵方信號源的瞬間,郭鐵的臉色卻再次一變。
主控台上,一個不起眼的通訊頻道指示燈,突然由綠色轉為了刺目的紅色,並開始以一種詭異的頻率高速閃爍。
“該死!”郭鐵低罵一聲,“他們沒斷開!劫持信號雖然被清除了,但他們反向構建了一條數據通道!我們現在,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敞開大門的活靶子!”
潛艇的係統是奪回來了,可他們的坐標、狀態、甚至是艙內的每一次能量波動,都在通過這條被強行建立的通道,源源不斷地傳向未知的敵人。
獵人,在頃刻間,變成了最顯眼的獵物。
而來自星海彼岸的冰冷目光,正透過這條看不見的線,死死地凝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