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的光輝透過窗簾縫隙,在柯明遠的手腕上投下一道銀藍色的光斑。那個沙漏形狀的印記突然開始發熱,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又來了"柯明遠坐起身,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最近一周,這個自日全食事件後留下的印記越來越活躍,特彆是在夜晚。
他打開床頭燈,仔細檢查印記——原本淡金色的輪廓此刻正泛著詭異的藍光,內部的"沙子"似乎正在緩慢流動。更奇怪的是,當他凝視那些"沙子"時,耳邊開始響起模糊的私語聲,像是許多人在不同時空同時說話。
柯明遠下意識地摸向床頭櫃上的手表,卻在指尖觸碰到金屬表帶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靜止了。
窗簾不再飄動,窗外樹葉凝固在半空,連床頭鬨鐘的秒針也停止了走動。空氣中懸浮著無數微小的光點,每個光點中都閃爍著不同的畫麵——漢代的宮殿、民國的街巷、現代的城市還有大量他從未見過的場景,卻莫名熟悉。
"陳世明的記憶碎片"柯明遠立刻明白了這些是什麼。自從天文台一戰後,陳世明的意識應該已經完全消散,但這些記憶殘片似乎仍以某種形式存在於時間夾縫中。
他伸手觸碰最近的一個光點,畫麵立刻放大——年輕的陳世明站在一座橋上,將一個小木盒交給穿素色深衣的女子。那女子抬頭時,柯明遠心頭一震是蘇姮,或者說,是還未成為蘇挽晴時的她。
"這不可能"柯明遠喃喃自語,"蘇挽晴已經用自己的時間能量填補了裂縫,她應該徹底消失了。"
就在這時,所有光點突然同時轉向,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般朝房間角落湧去。柯明遠順著方向看去,頓時渾身冰涼——牆角處,一麵銅鏡正緩緩浮現,鏡麵如水波般蕩漾。
不是碎片,而是一麵完整的銅鏡。
鏡框上清晰刻著"時"字。
柯明遠本能地後退,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銅鏡中浮現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蘇挽晴,但比她記憶中年輕許多,眼中還沒有那種千年積澱的滄桑。
"時間循環"鏡中的蘇挽晴(或者說蘇姮)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從未真正打破"
柯明遠想詢問她是什麼意思,卻發不出聲音。銅鏡開始前移,眼看就要觸碰到他的額頭——
刺耳的鬨鈴聲突然響起。
柯明遠猛地坐起,發現自己在床上,渾身被冷汗浸透。窗外陽光明媚,鬨鐘顯示早上7:30。
"夢?"他摸了摸手腕,沙漏印記依然存在,但不再發光。床頭的窗簾輕輕飄動,窗外樹葉沙沙作響,一切如常。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那裡多了一樣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一塊銅鏡碎片。
柯明遠幾乎是跳下床衝過去。碎片隻有指甲蓋大小,邊緣光滑,背麵刻著半個"時"字。當他顫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它時,手機突然響起。
"柯明遠,緊急情況。"溫靜姝的聲音異常嚴肅,"城西古董拍賣會昨晚失竊,丟失的主要物品是一麵漢代銅鏡。"
柯明遠盯著桌上的碎片,喉嚨發緊:"刻著'時'字?"
電話那頭明顯停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監控顯示盜賊手法專業,但奇怪的是,保險櫃沒有任何被撬痕跡,就像"
"就像鏡子自己穿門而出。"柯明遠接話,腦中閃過夢中那麵浮現在牆角的銅鏡。
半小時後,特調組辦公室。
"更詭異的是這個。"溫靜姝調出一段監控錄像,"拍賣會前三天拍的。"
畫麵中,那麵銅鏡安靜地躺在展示櫃裡。與其他古董不同,它的鏡麵異常光潔,沒有絲毫氧化痕跡,仿佛昨天才鑄造完成。
"時間在它身上停滯了。"許文山推了推眼鏡,"光譜分析顯示它的分子結構與我們之前見過的所有銅鏡碎片都不同更'年輕',如果這個詞適用於金屬的話。"
沈青禾雙臂交叉靠在桌邊:"所以我們現在麵對的是一麵會自己移動、不會老化,還可能與蘇挽晴有關的銅鏡?"
"不止如此。"柯明遠終於決定展示他帶來的碎片,"今早在我家發現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塊小碎片上。溫靜姝立刻戴上手套,小心地將它放入檢測儀:"與銅鏡是同一種材質但能量讀數更高,像是"
"像是一個更大整體的核心部分。"許文山盯著屏幕上的數據,眼鏡片反射著跳動的數字。
沈青禾突然轉向柯明遠:"你昨晚有沒有異常感覺?印記有沒有反應?"
柯明遠猶豫了一下,決定隱瞞那個過於真實的"夢":"有些發熱,但沒什麼特彆的。"
沈青禾眯起眼睛,明顯不信,但沒再追問。
"根據拍賣行記錄,這麵銅鏡出土於城北漢墓群。"溫靜姝調出考古報告,"與其他文物不同,它被發現時被單獨放置在一個石函中,周圍有焚燒過的香灰痕跡。"
"祭祀用品。"許文山點頭,"而且是被持續祭祀了幾百年那種。"
柯明遠手腕上的印記突然刺痛了一下。與此同時,溫靜姝的電腦彈出一條緊急通知。
"時間異常報告!"她迅速點開,"今早七點起,全市共接到十三起'見鬼'報案,目擊者稱看到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和物等等,這個描述"
屏幕上顯示一位出租車司機的證詞:"穿著民國衣服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馬路中央,我的車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後視鏡裡看到她站在一盞根本不存在的老式路燈下"
"時間殘影。"柯明遠低聲說,"銅鏡在重新聚集時間能量,導致時空局部錯亂。"
沈青禾已經拿起車鑰匙:"我們應該去最密集的異常區域調查。"
"分頭行動。"柯明遠分配任務,"溫靜姝留在這裡監控異常點分布,尋找規律;許文山分析銅鏡碎片;沈青禾和我去實地調查。"
當沈青禾和柯明遠來到老城區最密集的異常報告區域時,街道看起來一切正常。陽光明媚,行人如織,沒有任何時空錯亂的跡象。
"來晚了?"沈青禾皺眉,短劍在袖中蓄勢待發。
柯明遠手腕上的印記又開始發熱。他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所有行人的影子都朝著同一個方向,除了一個人。
咖啡館露天座位上,一個穿灰色風衣的男子背對著他們。他的影子詭異地指向北方,而其他人的影子都朝西。
"那邊。"柯明遠低聲示意。
當他們走近時,男子頭也不回地說:"柯明遠組長,沈青禾隊長,請坐。"
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男子轉過臉,約莫三十五六歲,麵容清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卻呈現出詭異的淡金色,瞳孔呈沙漏形狀。
與柯明遠手腕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陸時修。"男子自我介紹,"時間管理局第七科,修補者序列。"
"時間管理局?"沈青禾的手已經按在短劍上。
陸時修微笑,右眼的沙漏瞳孔微微旋轉:"負責修複時間線異常,回收流落人間的時之器物的專門機構。"他的目光落在柯明遠手腕上,"比如你手上的時之痕,以及那麵逃逸的'時之鏡'。"
柯明遠感到印記劇烈灼痛:"逃逸?"
"時之鏡本應被永久封存在第七科倉庫。"陸時修啜飲咖啡,"但它被喚醒了被一個強烈的執念。"
"蘇挽晴。"柯明遠立刻明白。
陸時修點頭:"她確實用自己填補了時間裂縫,但執念太深,殘存的時間印記附著在了與她聯係最緊密的物體上——就是你手腕上的時之痕。"
沈青禾冷冷插話:"所以你們這些'時間警察'現在才出現收拾爛攤子?"
"時間管理局不乾預正常時間流。"陸時修平靜回應,"除非時之器物威脅到基礎時間結構。現在這個臨界點已經被突破。"他拿出一部看似普通手機的設備,屏幕上顯示著城市地圖,十幾個紅點閃爍,"時間殘影現象就是證明。"
柯明遠盯著那些紅點:"銅鏡在自我修複"
"不僅如此。"陸時修收起設備,"它在重組蘇挽晴的時間印記。每吸收一個殘影,就更完整一分。當它完全重組時"
"蘇挽晴就會回來。"柯明遠完成了這個可怕的推論。
陸時修站起身,風衣下擺無風自動:"48小時內必須回收時之鏡。作為時之痕攜帶者,柯組長,你是唯一能準確定位它的人。"
"怎麼定位?"
"時之痕會引導你。"陸時修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但要小心它也在引導你走向陳世明的命運。"
說完這句話,他就像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素描般消失了。周圍的顧客毫無反應,仿佛從未有人坐在那裡。
沈青禾立刻聯係溫靜姝:"查一個叫'陸時修'的人,自稱時間管理局的。"
"不用查了。"柯明遠看著自己手腕上越來越亮的印記,"他不是我們這個時間線上的人至少不完全是。"
回總部的路上,柯明遠發現街道開始出現細微的異常——某個路燈突然變成老式的煤氣燈又變回來;一輛現代轎車短暫地呈現為民國老爺車;甚至天空中的雲層偶爾會組成奇怪的古代文字圖案
"時間殘影越來越頻繁了。"沈青禾警惕地觀察四周,"那個陸時修說48小時"
"隻是保守估計。"柯明遠感到印記的灼熱深入骨髓,"實際可能更快。"
當兩人回到特調組辦公室時,發現氣氛異常緊張。溫靜姝麵前的屏幕上顯示著城市三維地圖,數百個紅點閃爍,形成一種詭異的圖案。
"像不像"許文山聲音發顫。
"一個巨大的銅鏡形狀。"柯明遠立刻看出端倪,"殘影點正在組成某種陣法。"
溫靜姝調出另一個窗口:"更糟的是,我回溯了曆史記錄同樣的殘影現象在過去兩周其實已經零星出現,隻是沒引起注意。按照這個速度"
"不用48小時。"沈青禾總結道,"今晚午夜可能就會達到臨界點。"
柯明遠突然捂住手腕,印記爆發出刺眼的金光。他眼前閃過無數畫麵——鐘樓的尖頂、地下鐵道的隧道、廢棄的教堂最後定格在一個他無比熟悉的地方。
"鏡花樓"他喘息著說,"銅鏡去了鏡花樓。"
"但那裡已經被徹底搜查過了。"溫靜姝調出檔案,"日全食事件後,每個角落都"
"地下室。"柯明遠打斷她,"我們隻搜查了上層和祭壇室,但陳世明的記憶那裡應該還有更下層的空間。"
沈青禾已經開始準備武器:"那就彆再浪費時間了。"
許文山突然說:"我和你們一起去。"他的語氣異常堅決,"如果涉及時間能量場,我的設備可能派上用場。"
柯明遠想反對,但印記的劇痛提醒他時間緊迫。四人迅速出發,奔向那座曾經差點成為時間洪爐啟動點的民國建築。
夜幕降臨,鏡花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與上次不同,這次所有窗戶都不再反射月光,而是像黑洞般吸收著周圍的光線。
"時間場已經扭曲了局部空間。"許文山檢測著讀數,"就像黑洞的事件視界"
柯明遠帶頭推開大門。內部出奇地整潔,仿佛有人精心打掃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廳中央——那麵巨大的落地鏡再次出現,但鏡麵不再反射現實,而是顯示出一個漢代風格的地下室,蘇挽晴(或者說蘇姮)正跪在一麵懸浮的銅鏡前祈禱。
"她在下層"柯明遠向地下室入口跑去。
"等等!"溫靜姝喊道,"那可能是"
她的警告被一聲巨響打斷。整個建築劇烈震動,落地鏡中的畫麵突然變成現實——他們麵前的地下室樓梯不再通向祭壇室,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漢式石室,蘇挽晴的身影清晰可見。
"空間折疊"許文山驚呼,"她把不同時代的鏡花樓疊加在一起了!"
已經沒有退路。柯明遠率先衝下樓梯,其他人緊隨其後。當他們踏入石室的瞬間,身後的入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漢代風格的磚牆。
蘇挽晴轉過身,麵容比他們記憶中年輕許多,眼中帶著迷惘:"你們是誰?這是何處?"
柯明遠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這不是完全恢複的蘇挽晴,而是某個時間點的蘇姮,尚未經曆漫長輪回的她。
"蘇姮姑娘。"他小心地使用古語,"你可知手中銅鏡為何物?"
蘇姮低頭看向懸浮的銅鏡,表情困惑:"此乃師父所賜說是可"她突然抱住頭,痛苦地呻吟,"頭好痛那些畫麵那些輪回"
銅鏡開始發光,蘇姮的身體隨之閃爍,時而變成蘇挽晴的成熟模樣,時而又恢複少女姿態。整個石室隨之震動,牆壁上浮現出無數時間畫麵。
"它在重組她的記憶!"溫靜姝喊道,"必須分開她和銅鏡!"
沈青禾已經擲出特製的符文短劍,但劍身在接近銅鏡時突然靜止,然後以慢動作繼續前進,仿佛穿過粘稠的糖漿。
柯明遠感到手腕上的印記滾燙如火。他明白現在隻有一種方法——再次使用時之痕的力量。但這意味著什麼,陸時修的警告言猶在耳。
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衝向銅鏡,任由印記的金光籠罩全身。在觸碰到鏡麵的瞬間,時間再次靜止。
但這次,他不是唯一能行動的人。
蘇挽晴(現在是完全形態)站在他對麵,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柯明遠或者說,承載著陳世明印記的你。"
"你不是真正的蘇挽晴。"柯明遠直視她的鏡麵眼睛,"隻是她留在時之鏡中的記憶投影。"
"有區彆嗎?"蘇挽晴微笑,"記憶即存在。時之鏡正在重組我的全部時間印記,很快我就會完整歸來。"
"代價是什麼?"
"這座城市的時間能量。"她坦然道,"就像我之前做過的三十七次那樣。"
柯明遠突然明白了:"所以時間循環從未真正打破你每次'犧牲'自己後,都會在時之鏡中重組,等待下一次機會?"
蘇挽晴點頭:"師父的承諾從未改變——方士的盛世終將到來。這一次,沒有陳世明的阻撓,沒有特調組的乾擾"
"你錯了。"柯明遠舉起金光流動的手臂,"陳世明最後選擇了放手,因為他明白了李少君的謊言。時間洪爐不會創造盛世,隻會毀滅一切。"
蘇挽晴的表情開始動搖:"不師父說"
"看看你周圍。"柯明遠指向靜止的時間畫麵,"每一次循環都留下傷痕,時間結構已經千瘡百孔。繼續下去,最終會"
他的話語被一陣清脆的碎裂聲打斷。時間恢複流動,所有人都看到許文山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將一個奇怪的裝置插入地麵,裝置中央正是柯明遠帶來的那塊小碎片。
"時間錨點!"溫靜姝認出了這個理論設計,"可以固定局部時間流!"
裝置啟動的瞬間,銅鏡劇烈震動,蘇挽晴的身影開始模糊:"不還差一點師父等我"
柯明遠抓住這個機會,將金光流動的手按在鏡麵上:"結束這個循環吧,蘇姮。真正的永生不是無限重複,而是活好每一個當下。"
銅鏡表麵出現裂痕,蘇挽晴的身影逐漸消散。在完全消失前,她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清明,仿佛終於從兩千年的夢中醒來:"原來這就是解脫的感覺"
隨著最後一塊鏡片碎裂,整個石室開始崩塌。但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崩塌,而是時間層麵的解構——漢代磚牆退化成泥土,又重組為民國水泥,最後恢複為現代建築材料。
當一切平靜下來,四人發現自己站在鏡花樓普通的地下室裡,麵前隻有一地銅鏡碎片,以及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身影。
"乾得漂亮。"陸時修彎腰拾起最大的一塊碎片,"時之鏡的威脅解除了。"他的金色沙漏瞳孔轉向柯明遠,"至於你時之痕會逐漸消退,但時間感知能力可能會保留一些。算是職業傷害。"
沈青禾的短劍抵住他的喉嚨:"你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時間管理局的職責是觀察與修複,很少乾預。"陸時修輕鬆地推開劍鋒,"不過這次或許我們該更積極一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許文山一眼,"某些研究最好停止,時間不是玩具。"
說完,他的身影如沙粒般消散在空氣中。
回程的車上一片沉默。直到總部大樓映入眼簾,溫靜姝才開口:"許文山,那個時間錨點裝置你什麼時候研發的?"
許文山推了推眼鏡:"理論上它還不該工作。除非"
"除非有時之鏡碎片作為核心。"柯明遠接話,看向自己的手腕——沙漏印記依然存在,但金光已經消退,"我想我們還有很多事需要討論。"
車駛入地下車庫,陰影籠罩眾人的麵龐。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城市某個角落,一塊微小的銅鏡碎片在月光下微微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