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濕空氣黏在皮膚上,讓人透不過氣來。柯明遠站在醫院隔離病房外,透過玻璃窗觀察裡麵的病人。患者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此刻正痛苦地蜷縮在床上,皮膚上布滿紫黑色的斑塊,頸部淋巴結腫得像雞蛋大小。
"第三例了。"溫靜姝走到他身旁,手裡拿著平板電腦,"症狀完全一致:高熱、淋巴結腫大、皮下出血,最後多器官衰竭。醫生說是某種敗血症,但培養不出任何已知病原體。"
柯明遠的目光落在病房角落那把古樸的油紙傘上。傘被裝在特製的密封袋裡,暗紅色的傘麵上繪著古怪的雲紋,傘骨隱約可見細小的刻字。
"都是接觸過這把傘的人?"
"嗯。"溫靜姝調出資料,"第一個是古董商,從鄉下收來的;第二個是收藏家,買了不到三天就病發;這是第三個,收藏家的女兒。"
許文山從走廊另一端走來,白大褂上彆著臨時醫療顧問的證件:"病理報告出來了,症狀與古籍記載的'疙瘩瘟'完全吻合。"
"疙瘩瘟?"柯明遠皺眉。
"明末大鼠疫的彆稱。"溫靜姝解釋道,"1644年北京城那場大瘟疫,據說一天死上萬人。患者腋下、頸部會出現巨大腫塊,俗稱'疙瘩',死後全身發紫。"
沈青禾拎著檢測箱走過來:"傘上的物質化驗過了,沒有已知毒素或病原體。但"她壓低聲音,"傘骨內側刻滿了符文,是《瘟疫經》裡的封邪咒。"
柯明遠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雖然失去了徐福血脈的感應能力,但他對這類超自然物品仍有一種本能的警覺。
"我需要近距離看看那把傘。"
穿上防護服,柯明遠獨自進入隔離病房。女孩已經陷入昏迷,監護儀的警報聲此起彼伏。他小心地靠近角落的密封袋,仔細觀察裡麵的油紙傘。
傘比想象中更加古老,紅得發黑的傘麵上積滿了歲月的痕跡。八根傘骨烏黑發亮,像是某種特殊的木材製成。當他調整角度時,果然看到內側刻滿了細小的符文,其中一根傘骨上清晰地刻著兩個稍大的字:"瘟神"。
就在他辨認這些字跡時,密封袋內的傘突然輕微抖動了一下。柯明遠本能地後退,但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傘麵上那些雲紋開始蠕動,像是有生命一般重新排列組合,最後形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人臉張開嘴,似乎在無聲地呐喊。與此同時,病房裡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女孩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直線。
"代碼藍色!"醫護人員衝進病房,將柯明遠推到一邊。
混亂中,他分明看到密封袋裡的傘又動了一下,傘麵上的人臉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特調組辦公室,四人圍坐在會議桌前,中央放著那把油紙傘——現在被三層特製材料包裹,外加符咒封印。
"柳如是。"溫靜姝指著投影上的資料,"明末清初的名妓,才女,也是這把傘的主人。根據《吳江縣誌》記載,她在大疫期間用這把傘收集病氣,試圖阻止瘟疫蔓延。"
投影切換到一頁古籍插圖: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手持油紙傘站在屍堆中,傘麵上繪著古怪的雲紋。
"收集病氣?"沈青禾挑眉,"什麼意思?"
"古代醫家認為瘟疫是由'戾氣'或'病氣'引起的。"許文山解釋,"柳如是可能懂得某種方術,能將病氣封存在傘中。"
柯明遠盯著投影:"那她後來怎麼樣了?"
溫靜姝翻到下一頁:"被當作妖女燒死了。縣誌記載她死前詛咒這把傘,說'兩百年後,瘟神重現'。"
"剛好是現在。"沈青禾冷笑,"真準。"
"不止如此。"溫靜姝調出另一份資料,"我查了曆史記錄,這把傘每隔兩百年左右就會出現一次,每次都會引發一場怪病。最近一次是在1840年,鴉片戰爭期間,廣東一帶突然爆發'黑死病',症狀與現在一模一樣。"
柯明遠若有所思:"所以傘裡的病氣會定期釋放?"
"或者被人為釋放。"許文山推了推眼鏡,"我注意到一個細節:這三名受害者都是先接觸傘,幾天後才發病。但醫院檢測傘時卻找不到病原體。這說明"
"病氣需要載體。"溫靜姝接上,"就像柳如是當年用傘收集病氣一樣,現在有人故意將病氣轉移到接觸者身上。"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這個推測意味著,他們麵對的不僅是一件超自然物品,還有一個或一群蓄意傳播瘟疫的人。
"淨世教。"沈青禾突然說,"我查鄭玄的明鏡堂資料時,發現一個關聯組織。他們信仰'淨化人類',認為隻有經過瘟疫洗禮的人才能進入新世界。"
她調出幾張模糊的照片:"看這個標誌。"
照片上是一個古怪的符號:一把傘覆蓋著地球。
"傘教"柯明遠喃喃自語,"我們必須找到他們的據點。"
溫靜姝繼續翻閱資料:"根據記載,柳如是被處死前,將一顆'解瘟珠'埋在了某處。如果能找到那顆珠子"
"或許能化解傘中的病氣。"許文山點頭,"問題是,埋在哪裡?"
柯明遠的目光再次落在油紙傘上:"也許答案就在傘中。我需要再接觸它一次。"
"太危險了。"溫靜姝反對,"你已經沒有血脈保護。"
"正因如此,我才不會被特彆針對。"柯明遠已經站起身,"而且我總覺得這把傘在試圖告訴我什麼。"
在嚴密的防護措施下,柯明遠再次接觸油紙傘。這次,他小心地解開一層封印,直接用手套觸碰傘麵。
刹那間,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背。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啜泣聲。
他站在一個古老的城鎮街道上,四周堆滿了屍體,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草藥混合的氣味。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撐著油紙傘站在屍堆中央,傘麵上的雲紋詭異地蠕動著,像活物般吸收著空氣中的黑氣。
"還不夠"女子喃喃自語,"必須全部吸走"
她轉過臉,柯明遠震驚地發現那竟是一張與溫靜姝有七分相似的麵容!
"柳如是"他下意識喊道。
女子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驚訝地環顧四周:"誰?"
場景突然切換。現在是夜晚,柳如是被人拖向火刑架,油紙傘被一個穿官服的男人奪走。她掙紮著喊道:"珠子陳家莊井底"
火焰騰起,柯明遠猛地抽回手,幻象消失了。他渾身冷汗,發現其他三人正緊張地看著他。
"陳家莊"他喘息著說,"解瘟珠埋在陳家莊的井底。"
溫靜姝迅速調出地圖:"蘇州附近有十幾個陳家莊,是哪一個?"
"我前世的陳家莊。"柯明遠的聲音有些沙啞,"陳世明家族的老宅。"
沈青禾吹了聲口哨:"這下有趣了。"
根據曆史記載和地理比對,他們很快鎖定了目標——蘇州郊外一個已經荒廢的古村落,正是當年陳世明家族的祖居所在地。
次日清晨,特調組四人驅車前往陳家莊。一路上,柯明遠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記憶深處有什麼被喚醒了。當車子駛過一座石橋時,他突然喊道:"停一下!"
橋下的溪水早已乾涸,但岸邊一棵歪脖子老柳樹依然挺立。柯明遠走向那棵樹,手指不自覺地撫過樹乾上的疤痕。
"我來過這裡"他喃喃自語,"陳世明小時候常在這裡釣魚。"
溫靜姝驚訝地看著他:"你恢複了前世記憶?"
"不完全是隻是些片段。"柯明遠搖頭,"但我知道陳家莊就在前麵兩裡處,那口井在祠堂後麵。"
廢棄的陳家莊比想象的還要荒涼。大多數房屋已經倒塌,隻剩下斷壁殘垣。祠堂倒是保存相對完好,青磚黑瓦,門楣上"陳氏宗祠"四個大字依稀可辨。
"就是那口井。"柯明遠指向祠堂後院。
井口被一塊大石板蓋住,上麵刻滿了符文。四人合力移開石板,露出黑洞洞的井口。沈青禾打開強光手電,照向井底。
"有水等等,那是什麼?"
井底的水麵上,隱約可見一個發光的物體。許文山放下測量繩:"水深約六米,那個東西在水下不到一米處。"
"我下去。"柯明遠已經開始脫外套。
井水冰冷刺骨。柯明遠潛下去,很快摸到了那個物體——一個小鐵盒,被鐵鏈固定在井壁上。他用力扯斷鏽蝕的鐵鏈,帶著鐵盒浮出水麵。
鐵盒上了鎖,但已經鏽跡斑斑,輕輕一撬就開了。裡麵是一個絲綢包裹,解開後露出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通體碧綠,內部似有液體流動。
"解瘟珠"溫靜姝小心地捧起珠子,"《瘟疫經》裡提到的避瘟至寶。"
就在他們研究珠子時,祠堂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沈青禾立刻警覺地拔出短劍:"有人來了。"
十幾個穿白袍的人無聲地包圍了祠堂,每人手中都撐著一把油紙傘——與特調組保管的那把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傘麵顏色各異。
"淨世教。"許文山低聲道。
白袍人中走出一位老者,麵容枯瘦,眉心有一點朱砂:"特調組我們等候多時了。那把傘是故意讓你們找到的。"
柯明遠護住解瘟珠:"為什麼?"
"為了引你們來此。"老者微笑,"解瘟珠隻有配合陳氏血脈才能發揮效力。而你是陳世明轉世,正是我們需要的'鑰匙'。"
溫靜姝突然倒吸一口冷氣:"你不是淨世教的你是柳如是的後人!"
老者大笑:"聰明。我本姓柳,淨世教是我創立的,但我們的目的不是毀滅,而是淨化。"
他張開雙臂:"柳如是當年收集病氣,是為了救人。但她發現病氣無法消滅,隻能封存。臨終前,她悟出了真理——唯有讓所有人經曆瘟疫洗禮,才能獲得真正的免疫。"
"瘋子。"沈青禾冷笑,"你們想殺死多少人?"
"死亡隻是過程。"柳老的聲音變得狂熱,"新世界需要犧牲!而今天,解瘟珠和陳氏血脈齊聚,正是完成儀式的時刻!"
他猛地將手中的黑傘旋轉起來,其他白袍人也紛紛效仿。十幾把傘同時旋轉,傘麵上的雲紋開始蠕動,形成一張張扭曲的人臉。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從傘中釋放出來,迅速彌漫整個祠堂。
"病氣!"許文山大喊,"閉氣!不要吸入!"
柯明遠感到一陣眩暈,手中的解瘟珠突然變得滾燙。珠子內部的綠色液體開始沸騰,散發出柔和的綠光。被綠光照到的黑氣立刻如雪遇陽光般消散。
"用珠子!"溫靜姝喊道,"它能淨化病氣!"
柳老見狀,臉色大變:"不!你不能破壞聖氣!"他撲向柯明遠,手中多了一把細長的銀針。
沈青禾及時攔截,短劍與銀針相擊,火花四濺。其他白袍人也衝了上來,許文山和溫靜姝背靠背防守,但寡不敵眾。
柯明遠高舉解瘟珠,珠子發出的綠光越來越強,形成一個保護罩將他籠罩。黑氣被不斷淨化,但珠子本身也開始出現裂紋——它承受不了如此大量的病氣。
"不夠"柯明遠咬牙,"需要更多力量"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看向正在與白袍人搏鬥的溫靜姝,想起幻象中柳如是與她相似的麵容
"溫靜姝!"他大喊,"你的血!"
溫靜姝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奮力擺脫糾纏,衝到柯明遠身邊,咬破手指將血滴在解瘟珠上。
"柳如是的血脈"柳老驚恐地後退,"不可能!她明明沒有後代!"
珠子吸收了溫靜姝的血後,綠光暴漲十倍,如衝擊波般擴散開來。所有黑氣在光芒中消散,那些油紙傘紛紛自燃,化為灰燼。白袍人們尖叫著四散逃竄,隻有柳老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怎麼會兩種血脈"
解瘟珠完成了使命,在柯明遠手中化為粉末。祠堂恢複了平靜,隻剩下滿地灰燼和幾個昏迷的白袍人。
"兩種血脈?"沈青禾疑惑地問。
溫靜姝看著自己的手指:"我猜柳如是可能留下了後代,而我的家族"
"是她的後人。"柯明遠點頭,"幻象中我就發現你們長得很像。解瘟珠需要陳氏血脈激活,但發揮最大效力需要柳氏血脈。這就是為什麼柳老要引我們來此。"
許文山檢查著那些灰燼:"這些傘都是仿製品,但確實封存了少量病氣。真品還在我們手裡,必須妥善處理。"
回到特調組總部,他們將真正的瘟神傘用解瘟珠的粉末混合特製材料永久封存。檢測顯示,傘中的病氣已經被完全淨化。
"所以柳如是到底是善是惡?"沈青禾看著被封存的傘,若有所思。
"人都是複雜的。"溫靜姝輕聲道,"她想救人,但方法極端。後人對她教義的扭曲,更是釀成了悲劇。"
柯明遠站在窗前,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沒有了徐福血脈,他反而更清楚地看到了人性的複雜——善與惡,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下一個案子是什麼?"他轉身問道,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