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遠的手指緊握方向盤，指節發白。後視鏡裡，那個自稱銜尾蛇叛徒的男子正用一塊黑布擦拭手腕上滲血的紋身。
"陸昭。"男子突然開口，"我的名字。"
"誰在乎你叫什麼。"柯明遠猛打方向盤，車子拐進一條昏暗的小路，"你為什麼在我車上？沈青禾和許文山怎麼樣了？"
陸昭將染血的黑布扔出窗外："沈小姐和許教授暫時安全。銜尾蛇想要的是碎片，不是他們的命。"他頓了頓，"至少現在還不是。"
柯明遠從後視鏡裡看到兩輛黑色suv正迅速接近："他們在追我們。"
"當然在追。"陸昭冷笑，"我殺了三個守衛才逃出來找你。左轉，進那個地下停車場。"
柯明遠猶豫了一瞬，還是照做了。車子衝下斜坡，駛入一個半廢棄的地下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水泥柱像沉默的守衛般排列著。
"停車，熄燈。"陸昭命令道。
柯明遠將車停在一根粗大的柱子後麵，關閉車燈。幾秒後，兩輛suv呼嘯著從入口處駛過。
"他們很快會回來。"陸昭推開車門，"帶上碎片，跟我來。"
柯明遠抓起裝碎片的金屬盒，跟著陸昭穿過迷宮般的停車場。這個年輕人行動敏捷得像隻貓，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們來到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陸昭輸入密碼，門無聲地滑開。
門後是一個簡陋但整潔的公寓，牆上貼滿了各種古籍照片和地圖，一張大桌子上散落著各種電子設備。
"安全屋。"陸昭打開燈，"至少能躲幾個小時。"
柯明遠警惕地環顧四周："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幫我？"
陸昭脫下風衣，露出裡麵簡單的黑色t恤。他的左臂上布滿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麼腐蝕性物質灼燒過。
"我曾經是銜尾蛇的'尋鏡人'，專門尋找九幽鏡碎片。"他走向冰箱，取出兩瓶水，"三個月前，我在陝西那個唐代墓葬裡發現了第一塊碎片，也發現了組織的真正目的。"
他遞給柯明遠一瓶水："他們不是為了永生，而是為了複活一個人——唐代邪術師李無涯，九幽鏡的創造者。"
柯明遠沒接水："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李無涯是你前世的祖先。"陸昭直視他的眼睛，"陳世明是李無涯的後代，這也是為什麼你對銅鏡有特殊感應。"
柯明遠如遭雷擊。那些夢中的唐代女子那個在鏡中呼喚他的身影
"那個女子是誰？"他聲音嘶啞。
"李無涯的女兒，李昭容。"陸昭的表情變得複雜，"她被父親親手封印在九幽鏡中，作為鏡子的'核心'。這也是為什麼九幽鏡能溝通陰陽——它裡麵囚禁著一個活人的靈魂。"
柯明遠的手不自覺地摸向金屬盒。隔著盒子，他仿佛能感受到碎片散發出的寒意。
"沈青禾和許文山被關在哪裡？"
"組織的老巢。"陸昭走到牆邊，指著一張衛星地圖，"城外的'長青養老院'，表麵上是高端養老機構，實際上是銜尾蛇的總部，建在一處唐代古墓上方。"
柯明遠仔細查看地圖。那個位置很偏僻，四周都是樹林，隻有一條路進出。
"有多少守衛？"
"至少二十個受過訓練的'蛇衛'，還有四個像我這樣的'尋鏡人'。"陸昭苦笑，"不過現在隻剩三個了，我離開時解決了一個。"
他打開抽屜，取出兩把造型奇特的手槍："非致命性的，高壓電擊彈，足夠讓一個成年人昏迷十分鐘。"
柯明遠沒有接："我們需要計劃，不是蠻乾。"
"計劃很簡單。"陸昭打開電腦，調出一張建築平麵圖，"今晚子時，銜尾蛇將舉行儀式，嘗試用已收集的碎片喚醒李無涯的靈魂。他們需要三樣東西：所有碎片、李無涯後人的血，以及一個'鎮魂人'。"
柯明遠瞳孔收縮："許文山"
"沒錯。"陸昭點頭，"許家的血脈有特殊力量，能控製九幽鏡的能量流動。儀式中，許教授將被作為'媒介'，他的生命力將被用來喚醒李無涯。"
柯明遠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銜尾蛇對這塊碎片如此執著——他們即將舉行儀式，而這塊碎片是最後缺失的部分。
"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現在。"陸昭檢查武器，"距離子時還有四個小時，足夠我們潛入。"
夜幕完全降臨，長青養老院在月光下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柯明遠和陸昭從後山的樹林接近，借著夜色的掩護翻過圍牆。
"監控死角隻有三十秒。"陸昭低聲說，指向一處通風口，"從這裡進去，直通地下室。"
通風管道狹窄潮濕，柯明遠艱難地跟在陸昭後麵。管道儘頭是一間設備間，兩人悄無聲息地落地。
陸昭示意柯明遠跟上，輕輕推開門。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牆壁上竟然裝飾著唐代風格的壁畫，描繪著各種詭異的儀式場景。
"這裡是古墓的上層。"陸昭耳語，"真正的總部在地下。"
他們沿著走廊前進，避開幾個巡邏的守衛。柯明遠注意到這裡的建築風格極為怪異——現代設施與古代墓室結構融為一體，仿佛兩個不同時空的產物重疊在了一起。
"前麵左轉就是升降機。"陸昭突然停下，"有人來了。"
兩人迅速躲進一個壁龕。兩個穿黑衣的守衛走過，押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沈青禾！她的嘴角有血跡，但眼神依然銳利。
"計劃改變。"陸昭低聲道，"先救沈小姐。"
他們尾隨守衛來到一個寬敞的大廳。廳中央是一個圓形祭壇，周圍站著十幾個穿黑袍的人。沈青禾被推到祭壇旁，那裡已經綁著一個人——許文山，他看起來虛弱不堪，胸前畫滿了古怪的符文。
祭壇上擺放著七塊銅鏡碎片，排列成一個不完整的圓形。柯明遠懷中的金屬盒突然變得冰冷刺骨，仿佛裡麵的碎片感應到了同伴的存在。
"等他們開始儀式。"陸昭悄聲說，"那時守衛最鬆懈。"
一個白發老者走到祭壇前，舉起雙手："時辰將至，九幽將開。今日我們齊聚，迎接聖師歸來！"
黑袍人齊聲應和："恭迎聖師！"
老者轉向許文山："鎮魂血脈已備。"又看向沈青禾，"沈家後人也捉到了，雖然她的血不如許家有用，但作為祭品足夠了。"
沈青禾冷笑："老東西，你以為複活一個死了千年的瘋子能有什麼好結果？"
老者不為所動："李聖師將帶領我們超越生死界限。有了完整的九幽鏡，死亡將不再是終點。"
他示意手下："開始準備儀式。子時一到，立刻開始。"
柯明遠和陸昭退回走廊。
"我們需要分散他們注意力。"陸昭思考著，"我去東翼放火，你趁機救他們。"
"太危險。"柯明遠搖頭，"我有更好的主意。"
他從口袋裡掏出金屬盒："他們需要這塊碎片完成儀式，對吧？那就給他們。"
陸昭皺眉："你瘋了？"
"聽我說。"柯明遠打開盒子，取出銅鏡碎片，"你說我對銅鏡有特殊感應。如果李無涯是我祖先，那麼李昭容就是我"
他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打斷。眼前浮現出清晰的畫麵——一個穿唐代服飾的美麗女子站在鏡前，她的眼睛與柯明遠夢中所見一模一樣。女子開口，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九幽非鏡，鏡非九幽。破局之法，在血與魂。"
畫麵消失，柯明遠踉蹌了一下。陸昭扶住他："怎麼了？"
"李昭容她剛剛和我說話了。"柯明遠深吸一口氣，"她說'九幽非鏡，鏡非九幽'。"
陸昭眼中閃過驚訝："這是《九幽誌異》上的話意思是九幽鏡的真正力量不在鏡本身，而在"
"在使用者。"柯明遠接上，"我們不需要破壞鏡子，隻需要乾擾儀式。"
他從陸昭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劃破自己的手掌。鮮血滴在銅鏡碎片上，竟然被吸收了，碎片上的符文開始發出微弱的紅光。
"你在做什麼？"陸昭震驚地問。
"給我的祖先送份禮物。"柯明遠冷笑，"如果李無涯想要後人的血，那就給他嘗嘗被自己血脈反噬的滋味。"
警報聲突然響起，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們發現我們了。"陸昭拔出槍，"計劃？"
"按你說的，你去放火，我去祭壇。"柯明遠將染血的碎片放回盒子，"子時見。"
兩人分頭行動。柯明遠沿著陰影快速移動，避開搜尋的守衛，回到了大廳附近。從隱蔽處觀察，儀式似乎已經開始了。許文山被綁在祭壇中央，沈青禾被按在一旁。黑袍人們圍成一圈，吟誦著古老的咒語。
老者手持一塊銅鏡碎片，正在向許文山靠近："鎮魂之血，開啟幽冥之門"
柯明遠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入大廳："你們在找這個嗎？"
所有人都轉過頭。老者眼中閃過貪婪："最後一塊碎片！抓住他！"
幾個守衛衝向柯明遠，但他已經打開了金屬盒，高舉那塊染血的碎片："李無涯！你的後人在此！"
碎片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整個大廳劇烈震動起來。祭壇上的其他碎片開始共鳴，發出高頻的嗡鳴聲。綁著許文山的繩索突然斷裂，他虛弱地倒在地上。
"不！"老者怒吼，"儀式被乾擾了！阻止他！"
柯明遠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碎片中湧出，順著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他的視野變得模糊，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現在，看鏡非鏡"
大廳中央的空氣開始扭曲，形成一個漩渦。從漩渦中，一個穿唐代服飾的女子緩步走出——正是柯明遠夢中的李昭容。她的身體半透明，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父親"她輕聲說，"千年囚禁，該結束了。"
漩渦中傳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試圖掙脫出來，但似乎被什麼束縛著。
老者跪倒在地："聖師！您終於"
"閉嘴！"李昭容一揮手，老者像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般說不出話來，"你們這些愚昧之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召喚什麼。"
她轉向柯明遠："謝謝你，血脈相連的後人。你的血讓我暫時掙脫了束縛。"
許文山掙紮著站起來："李小姐九幽鏡必須被"
"我知道。"李昭容悲傷地笑了，"它本就不該存在於世。"
她走向祭壇，伸手觸碰那些碎片。每一塊被她碰到的碎片都亮起耀眼的光芒，然後化為灰燼。
漩渦中的黑影發出淒厲的慘叫："不孝女！你敢"
"永彆了，父親。"李昭容的眼中流下兩行光淚，"為了被你害死的千萬生靈。"
她整個人化作一道強光，衝入漩渦。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後，漩渦消失了，所有銅鏡碎片都變成了普通的金屬塊，再無一絲靈性。
大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然後，不知從哪裡開始，整個建築開始劇烈搖晃。
"古墓要塌了！"陸昭從側門衝進來，"快走！"
柯明遠扶起許文山，沈青禾掙脫束縛，四人衝向出口。身後，銜尾蛇的成員們亂作一團，有些人跪在地上不肯離開，有些人則瘋狂地試圖收集那些已經失效的碎片。
他們剛衝出建築，身後就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音。長青養老院的主體結構塌陷下去，揚起漫天塵土。
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
"走吧。"陸昭說，"我的車在樹林那邊。"
四人沉默地穿過樹林。天空開始飄起小雨，洗刷著他們身上的塵土和血跡。
"結束了？"柯明遠問。
許文山虛弱地點頭："九幽鏡的力量消失了。李昭容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徹底毀滅了它。"
沈青禾看向陸昭："你呢？接下來去哪？"
陸昭笑了笑："天涯海角吧。銜尾蛇雖然元氣大傷，但殘餘勢力不會放過我。"他遞給柯明遠一張紙條，"如果需要我，打這個號碼。"
柯明遠接過紙條："謝謝。沒有你，我們不可能成功。"
陸昭搖搖頭："應該是我謝謝你們。我終於自由了。"
他轉身走向樹林深處，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三個月後，柯明遠的古董店裡。
"所以李昭容真的消失了？"沈青禾喝著茶問。
柯明遠點點頭："再沒出現在我夢裡。不過"他指了指櫃台上的一個小盒子，"前幾天收到了這個。"
許文山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塊普通的銅片，上麵隱約可見半個符文。
"最後一塊碎片？"
"不完全是。"柯明遠拿起銅片，"它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但我想留著它，算是個紀念吧。"
許文山若有所思："九幽鏡雖然毀了，但世上可能還有其他類似的法器。玄門典籍記載，李無涯當年不止打造了一件"
"打住。"沈青禾舉起手，"至少讓我們休息幾個月再考慮下一個冒險，好嗎？"
三人都笑了。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櫃台上，那塊銅片反射出溫暖的光澤，仿佛隻是一件普通的古董，再無特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