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質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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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流衝刷著臉頰和手臂,卻衝不散鼻腔深處那頑固的巴波塊莖膿水的惡臭,更衝不散心口那團冰冷的、混雜著憤怒和巨大委屈的硬塊。安比岡斯撐著盥洗室冰冷的石製洗手台,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蒼白、眼圈發青、發絲被冷水浸得貼在額角的自己。琥珀色的眼眸裡,不再是純粹的疲憊,而是燃燒著兩簇壓抑的火焰。

憑什麼?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在心底瘋狂滋長。

她在黑魔法防禦課上做錯了什麼?她按照盧平教授的要求,勇敢地上前嘗試,甚至成功召喚了比之前更穩固的守護神!失控的是博格特,是斯內普自己突然闖入、帶著那滔天的怒火乾擾了課堂!德拉科受傷是意外,是意外!為什麼最後承受懲罰、被按在那堆惡臭膿水裡煎熬到深夜的,卻是她?!

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理智。她想起盧平教授疲憊而歉疚的眼神,想起德拉科被精神衝擊後慘白的臉——儘管她當時也嚇壞了,更想起斯內普最後看向她時,那如同看著罪魁禍首、帶著毫不掩飾厭煩和冰冷的眼神。那眼神比地窖的石頭還硬,比巴波塊莖的膿水還讓她惡心!

她做的一切努力——從爆炸後的掙紮求生,到在斯內普冰冷無視下咬著牙提升魔藥水平,再到今天鼓起勇氣嘗試守護神咒——在他眼裡,是不是都毫無意義?是不是都抵不過他因為對盧平的厭惡而遷怒於她的一個念頭?

“哈!”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出一聲短促而充滿自嘲的冷笑,聲音在空寂的盥洗室裡顯得格外刺耳。左耳的十字架耳鏈隨著她激動的動作劇烈搖晃,在昏暗的燈光下劃出破碎的銀光。“安比岡斯·理查德,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你以為你變強一點,做出點像樣的藥劑,就能讓他多看你一眼?就能改變你在他眼裡是個麻煩、是個隨時會搞砸一切的蠢貨的事實?”

她猛地關上水龍頭,巨大的聲響在寂靜中回蕩。水珠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像無聲的眼淚。憤怒和委屈灼燒著她的喉嚨,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需要發泄,需要質問,需要一個答案!哪怕那個答案會像今晚的膿水一樣冰冷惡臭!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火般燎原。她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把臉,也顧不上頭發還在滴水,帶著一身未散的淡淡惡臭和滿腔的怒火,轉身衝出了盥洗室,衝出了寂靜的公共休息室,朝著地窖深處那間辦公室的方向跑去!理智在憤怒的火焰中化為灰燼,隻剩下一個執拗的念頭:她要問清楚!現在!

地窖走廊冰冷而空曠,隻有她急促的腳步聲在石壁間回蕩。深夜的霍格沃茨如同沉睡的巨獸,而她像一隻撲向冰冷岩石的飛蛾。

她停在那扇厚重的橡木門前,胸膛劇烈起伏,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翻騰的情緒。她甚至沒有敲門,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推開了門!

“教……”

她憤怒的質問卡在了喉嚨裡。

辦公室裡,壁爐的火光已經微弱,隻剩下一堆暗紅的餘燼,勉強驅散著一小片黑暗。斯內普並沒有像她預想中那樣坐在書桌後。他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巨大的、映照著黯淡星光的黑湖觀景窗前。高大的黑色身影幾乎完全融入了窗外深沉的夜色和湖水的幽暗之中,隻有壁爐餘燼的微光,在他挺直的背脊和垂落的黑袍上勾勒出一道孤寂而冰冷的剪影。

他沒有回頭。仿佛推門的巨響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安比岡斯滿腔的怒火和準備好的激烈質問,在這死寂而冰冷的背影前,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了。她站在門口,喘著粗氣,看著那個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一時間竟忘了自己為何而來。辦公室裡還殘留著淡淡的巴波塊莖膿水的惡臭,混合著魔藥和舊羊皮紙的氣息,此刻卻顯得格外壓抑。

時間仿佛靜止了。隻有壁爐餘燼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黑湖深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生物的悠長低鳴。

安比岡斯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那些憤怒的質問——“憑什麼懲罰我?”、“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他絲毫漣漪。她看著他冰冷的背影,那背影裡透出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沉重的孤寂。

守護神牝鹿低頭凝視她田鼠的畫麵,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那份冰冷力量下的守護,那份跨越空間的奇異聯係……與眼前這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孤傲背影,形成了無比強烈的、令人心頭發堵的對比。

委屈依舊在心底翻湧,但憤怒的火焰卻在這樣死寂的對峙中,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情緒取代——困惑,不甘,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強行壓抑的探究。

“教授……”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而乾澀,帶著壓抑的顫抖,“我……處理完第一桶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個。這根本不是她想問的。

窗前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如同冰冷的雕塑。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斯內普低沉、毫無波瀾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如同從極寒的深淵傳來,沒有回頭:

“所以?”

兩個字。冰冷,疏離,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

安比岡斯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這兩個字狠狠攥住。剛剛壓下去的委屈和怒火瞬間又衝了上來,混合著一種被徹底輕視的難堪。

“所以?”她提高了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冰冷的背影,“所以您就讓我像個家養小精靈一樣,在那種惡臭裡泡到半夜?就因為盧平教授的教學方法您看不慣?就因為博格特失控了?可那不是我的錯!我按照要求做了!我甚至召喚出了守護神!德拉科受傷是意外!為什麼最後受罰的是我?!”

她一口氣吼了出來,胸口劇烈起伏,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她等著他的雷霆之怒,等著他冰冷的斥責將她徹底撕碎。

然而,斯內普依舊沒有回頭。他甚至沒有動一下。隻有壁爐餘燼的微光在他黑袍的邊緣跳躍,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輪廓。

死寂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安比岡斯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會直接用一個“滾出去”結束這場鬨劇時,斯內普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毫無起伏,卻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刺向她:

“因為,理查德小姐,”他微微側過頭,冰冷的餘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她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你那點可悲的、不受控製的熱情,和永遠分不清界限的愚蠢好奇心,就像一顆投入滾油的水珠。”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刻骨的冰冷,“盧平的危險試驗,隻是提供了一個完美的容器。而你,就是那顆注定要引爆它的、最不穩定的水珠。沒有你‘精彩’的演示,博格特不會失控。沒有失控,馬爾福不會愚蠢地撲上去。你每一次自以為是的‘勇敢’和‘嘗試’,都伴隨著災難性的後果。從坩堝爆炸,到時間轉換器濫用,再到今晚課堂的混亂……無限期禁閉,不是懲罰,而是隔離。隔離你這個移動的災難源頭,給其他人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他緩緩轉回頭,重新麵向窗外深不見底的黑湖夜色,隻留下一個更加冰冷、更加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背影。

“現在,帶著你那一身惡臭和無用的憤怒,滾出去。”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安比岡斯的心上。不是憤怒,而是比憤怒更冰冷的、徹底的否定和厭棄。在他眼裡,她不是學生,不是努力想證明自己的人,隻是一個……移動的災難源頭?一個需要被隔離的危險品?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她站在那裡,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看輕、被徹底打入深淵的冰冷刺痛。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質問,所有的辯解,在他這番冷酷無情的審判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而無力。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完全融入黑暗的背影,仿佛要將這冰冷的畫麵刻進靈魂深處。然後,她猛地轉身,像逃離瘟疫般衝出了辦公室,重重地甩上了門!

“砰!”

門關上的巨響在地窖走廊裡回蕩,如同她心碎的聲音。

辦公室內,死寂重新籠罩。隻有壁爐餘燼最後一點火星掙紮著閃爍了一下,徹底熄滅,陷入完全的黑暗。

窗前,斯內普的身影依舊佇立在無邊的夜色裡。寬大的黑袍下,緊握成拳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黑暗中,無人看見他那雙同樣深邃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深處,在剛才那番冷酷的審判之後,翻湧著的並非純粹的冰冷,而是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洶湧的、如同黑湖深處暗流般的激烈情緒——是憤怒?是厭煩?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被強行撕開的劇痛?

餘燼徹底冰冷,星火在寒風中掙紮欲熄。而質問的回響,卻如同投入深湖的巨石,在兩人之間冰冷的水域下,激起了無聲而洶湧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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