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是被凍醒的。
不是博物館空調開太低的涼，是那種滲進骨頭縫裡的冷，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連呼吸都帶著白氣。他費力地睜開眼，首先看見的不是熟悉的玻璃展櫃，而是灰撲撲的帳頂，粗麻布的紋路磨得臉頰發澀。
“還躺？沈硯，你想讓劉管事扒了你的皮？”
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沈硯猛地坐起身，腦袋一陣發懵。入目是十幾張上下鋪的木床，擠在一間漏風的土坯房裡，每個床上都躺著穿灰布短褂的少年，此刻都睜著眼看他，眼神裡有好奇，更多是麻木。
“發什麼呆？”方才說話的少年叉著腰站在他床邊，個子比他矮半個頭，臉上卻帶著老氣橫秋的刻薄，“今天輪到你去後山割靈草，遲到一刻鐘，這個月的月例丹就彆想拿了！”
靈草？月例丹？
沈硯腦子更亂了。他記得自己昨天還在省博物館加班，整理新入庫的一批魏晉文物——其中有枚巴掌大的青銅符牌，邊緣磨損，正麵刻著兩個模糊的古字，經專家辨認是“玄洲”。他當時戴著手套拿起來細看，指尖剛觸到符牌上的紋路，符牌突然發燙，緊接著眼前白光炸開，再醒來就到了這裡。
“還不動？”矮個少年推了他一把，“彆以為你是新來的就敢偷懶，青嵐宗外門可不養閒人！”
青嵐宗……
這個名字像根針，猛地紮進沈硯的記憶。他低頭看自己的手——不是他那雙常年握筆、指節分明的手，而是纖細、瘦弱，掌心還有幾道新鮮的劃傷，明顯是個少年人的手。
他穿越了。穿到了一個叫“青嵐宗”的地方，成了一個也叫“沈硯”的少年。
“我馬上起。”沈硯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掙紮著下床。身體比他想的更虛弱，剛站穩就一陣頭暈，原主的記憶碎片斷斷續續湧進來：孤兒，被路過的青嵐宗外門執事看中靈根（雖然隻是三靈根，資質平平），帶回來做外門弟子，昨天去後山割草時摔了一跤，回來就發燒昏迷——看來是沒撐住，才讓他占了這身子。
穿好那雙快磨破的草鞋，沈硯跟著其他少年走出土坯房。門外是白茫茫的天，細碎的雪粒飄著，遠處是連綿的青山，半山腰雲霧繚繞，隱約能看見飛簷鬥拱的影子，想必就是青嵐宗的內門所在。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清冽的氣息，吸入肺裡，竟讓他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些——這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靈氣”？
“動作快點！”一個穿著灰布長袍、腰間掛著銅牌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正是那少年說的劉管事。他掃了眼沈硯，眉頭皺了皺，“病還沒好？沒好也得去，少割半簍，月例丹減半。”
沈硯沒敢反駁，拿起牆角一把鏽跡斑斑的小鐮刀，跟著隊伍往後山走。雪落在肩上，不一會兒就積了薄薄一層。同隊的少年們都低著頭趕路，沒人說話，隻有腳步聲和風雪聲。
沈硯落在最後，悄悄摸了摸眉心——那裡隱隱有點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他忽然想起那枚青銅符牌，難道……
他正走神，腳下一滑，險些摔倒。旁邊一個瘦高的少年扶了他一把，低聲說：“小心點，這路滑。”
沈硯抬頭看他，少年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卻衝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我叫林舟，也是上個月來的。”
“沈硯。”他報上名字，心裡鬆了點——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像那矮個少年和劉管事一樣刻薄。
“劉管事就那樣，彆往心裡去。”林舟小聲說，“咱們外門弟子，想活下去，要麼認命乾活，要麼……就得快點築基，進內門。”
築基？沈硯想起原主的記憶，外門弟子大多是煉氣初期，能築基的寥寥無幾，一旦築基就能進內門，地位天差地彆。
“怎麼築基？”他下意識問。
林舟苦笑了下：“得有好功法，還得有足夠的靈石買丹藥。咱們這些三靈根，宗門隻給最基礎的《引氣訣》，月例丹就三枚，夠塞牙縫的。”他頓了頓，看了眼遠處雲霧中的內門方向，眼裡閃過點光，“聽說內門弟子能學《青嵐心法》，還有機會得到長老指點……”
沈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裡忽然一動。
他不是來認命的。
無論是現代那個為了論文熬夜的研究生，還是現在這個掙紮求生的外門弟子，他都習慣了“爭取”。這個有靈氣、有修仙者的世界，哪怕開局艱難，也比困在格子間裡改報告有意思得多。
正想著，眉心的燙意忽然重了些。他低頭看向腳邊的一叢草——那草葉子細長，泛著淡綠，是原主記憶裡最普通的“凝香草”，沒什麼靈氣。但此刻，他盯著草葉，竟清晰地“感覺”到有極細微的光點在草莖裡流動，像小溪裡的碎銀。
是那青銅符牌！
沈硯心臟跳快了幾分。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光點感消失了。再看過去，那細微的流動感又出現了。
他攥緊了手裡的鐮刀，雪落在臉上，竟不覺得冷了。
或許，這玄洲大陸的路，他能走得比想象中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