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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硯微坊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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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六年春分,蘇州城的桃花開得潑潑灑灑,把護城河畔染成一片緋紅。蘇微站在新鋪的青石板路上,看著夥計們將“硯微染坊”的匾額掛上門框。匾額是李木匠親手刻的,“硯”字稍顯拙樸,是沈硯用左手扶著他的手落的筆,“微”字卻娟秀挺拔,藏著她針腳般的韌勁。

“周大人說,這鋪子選得好,前臨大街,後通運河,進貨出貨都方便。”沈硯站在她身側,左手搭在腰間的玉帶——那是皇上特賜的,卻被他換了素麵的玉扣,說“配染坊的料子更合適”。他的右手雖仍不靈活,卻已能穩穩握住一卷賬冊,指腹在“蘇州”二字上反複摩挲,像是要把這地名刻進心裡。

今日是染坊開張的日子,落霞鎮的老主顧來了不少。賣菜的王嬸拎著籃新摘的薺菜,進門就喊:“蘇丫頭,你這染坊比落霞鎮的氣派多了!”李木匠的兒子李栓柱也來了,身後跟著兩個學徒,扛著副新做的染架:“爹說這架子得用楠木,防潮。”

蘇微笑著招呼眾人,眼角瞥見沈明正踮腳幫著招呼客人,小臉上滿是認真。這孩子十一歲了,已在府學讀了一年,先生說他“文章有骨,字如其人”,隻是每次放學,仍要先繞到染坊,幫著數一數新到的染料才肯回家。

傍晚送走最後一波客人,蘇微清點賬目,指尖劃過“淨賺五兩六錢”的字樣,忽然笑出聲。沈硯湊過來看,左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衫傳過來:“比在落霞鎮第一個月多賺了三倍。”

“那是沾了你的光。”蘇微抽出賬本,給他倒了杯新沏的雨前龍井,“周大人特意把織造府的單子分了三成給咱們。”

他卻搖頭,目光落在櫃台後掛著的那匹雨過天青色綢緞上——那是他們來蘇州後染的第一匹布,如今被裝裱起來,成了染坊的“鎮坊之寶”。“是你的方子好。”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就像當年在落霞鎮,你總能把最普通的麻布,染出旁人沒有的顏色。”

蘇微的心輕輕一顫,想起元啟三年那個秋天,他站在落霞鎮的槐樹下,緋色官袍掃過落葉,說“八月十五來接你”。那時的承諾,兜兜轉轉,終究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不是他接她回沈府,而是他們一起,在這江南水鄉,建起了屬於自己的家。

夜裡關了鋪門,沈硯忽然從裡屋拿出個木盒。打開一看,是支象牙柄的畫筆,筆杆上刻著細密的纏枝紋。“周大人托人從京城帶來的。”他聲音裡帶著些微的緊張,“說……說這筆輕,或許我能用。”

蘇微拿起畫筆,放在他右手掌心。他的手指顫了顫,卻真的握住了,雖仍不穩,卻比從前好了太多。“試試?”她鋪開染坊的樣布冊子,翻到空白頁。

沈硯蘸了點靛藍顏料,手腕微抖,卻在紙上畫出片蘭草葉。葉尖有些歪斜,卻帶著股倔強的生氣。蘇微笑著接過筆,在旁邊補了朵蘭花:“這樣就齊了。”

他看著那花與葉交纏的模樣,忽然道:“明年春天,去京城看看吧。”

蘇微抬眸看他,眼裡閃過一絲訝異。

“母親的信裡說,明兒的啟蒙先生想讓他去京城國子監深造。”他指尖撫過畫中的蘭草,“也該回去給父親上柱香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臉上,把那道淺疤映得柔和了些。蘇微知道,他不是不怕京城的陰影,隻是想告訴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他沈硯,不僅活下來了,還活得很好,身邊有她,有明兒,有這蒸蒸日上的染坊。

“好。”她點頭,“等染坊的春單交完,咱們就去。”

元啟六年的夏夜,蘇州的雨帶著梔子花的香。蘇微坐在燈下,給沈硯縫補染坊的賬本。他趴在旁邊,用那支新畫筆,在賬本的扉頁畫著染坊的樣子:青瓦白牆,晾曬的綢緞像彩色的雲,門口站著兩個小人,一個高些,左手牽著另一個,旁邊還有個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這是我,這是你,這是明兒。”他指著畫,眼裡的光比燈花還亮。

蘇微看著那幅稚拙卻溫暖的畫,忽然覺得,所有的苦難都值得了。那些在亂葬崗的寒夜,那些在陋巷的掙紮,那些在京城的驚險,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寧。

她拿起針線,在賬本的角落繡了個小小的“硯”字,又在旁邊繡了個“微”字,兩個字依偎著,像極了此刻的他們。

染坊的夥計早已睡熟,隻有簷下的風鈴偶爾叮當作響,混著遠處的槳聲,像支溫柔的歌謠。蘇微靠在沈硯肩頭,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忽然想起元啟元年那個雪夜,他蜷縮在她的破屋床上,高燒不退,嘴裡喃喃著“蘇微”。

那時的她,怎會想到,多年後,他們會在江南的染坊裡,共守一盞燈,共畫一幅畫,共赴一場遲來的歸途。

前路或許還有風雨,京城或許還有陰霾,但蘇微不怕。她的手裡,握著染坊的方子,握著針線,握著他的手;她的心裡,裝著明兒的笑,裝著染坊的煙火,裝著對未來的篤定。

就像這“硯微染坊”的名字,硯為骨,微為魂,缺一不可,共生共榮。

夜色漸深,蘇微吹熄油燈,與沈硯相攜著回房。染坊的樣布冊子攤在桌上,那頁畫著蘭草的紙,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在訴說著一個關於救贖、成長與相守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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