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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辰砂耗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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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過後的天空,灰白得像一塊浸透了臟水的抹布,沉重地壓在羅家嶴上空。濕冷的空氣裹挾著泥土的腥氣和草木腐敗的酸味,鑽進羅氏義莊每一個破敗的縫隙。堂屋裡,那股混雜著新棺腐臭和陳年屍黴的惡濁氣息,經過一夜的沉澱發酵,變得更加濃稠粘膩,如同凝固的油脂糊在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窒息感。

羅塵蜷縮在牆角黑棺的陰影裡,後背緊貼著冰冷刺骨的棺木。身體深處那徹夜未眠的疲憊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寸神經。左腿深處那層被煞氣強行凝固的沉重凝滯感,經過暴雨跋涉的折騰,此刻更像是無數根生鏽的鐵釘,深深楔在血肉筋骨之間,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出鑽心的鈍痛和冰冷僵硬的麻木。

他緩緩抬起微微顫抖的右手。指腹冰冷粗糙,沾滿了泥汙和乾涸的血痂。指尖小心翼翼地撚開懷中那卷冰冷滑膩的《辰州秘籙·屍行篇》。焦黃發黑的皮頁在昏暗光線下散發著陳腐的陰氣。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貪婪和一絲被恐懼壓製的敬畏,死死釘在皮卷後半部分那幾張繪製著繁複扭曲符籙圖譜的獸皮頁上。

“鎮屍符”、“安魂煞”、“引路敕令”……每一個扭曲盤結的朱砂線條都散發著冰冷的戾氣。這些,是他唯一能對抗堂屋中央那口薄皮棺材裡那具被汙血定住卻依舊散發著無聲死兆怨屍的……武器!

然而,武器的“彈藥”……沒了!

羅塵的左手,如同被凍僵的雞爪,極其緩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摸索著探入懷裡那個最貼身、最隱蔽的破布口袋。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粗糙的、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硬物邊緣。

他屏住呼吸,將那東西一點點摳了出來。

一小塊灰撲撲、混雜著砂礫雜質的劣質朱砂石,孤零零地躺在他布滿泥汙和細小裂口的掌心。它曾經還有半個指甲蓋大小,如今……隻剩下不到原先三分之一!邊緣坑坑窪窪,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又像是被粗暴地刮擦使用,耗儘了最後一點精華。

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定屍”,他甩出的那滴混著舌尖血和朱砂穢物的汙血,幾乎榨乾了這塊劣砂石的最後一點“元氣”。

這點殘渣……連畫一道最簡陋的“安魂煞”符籙的邊角料都不夠!

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瞬間纏緊了羅塵的心臟!窒息感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沒有朱砂!沒有符!

那口棺材裡的東西……隨時可能掙脫那已經開始出現詭異青黑色裂痕的汙血符印!

朱保長隨時可能再次帶著鄉丁闖進來!

還有……那不知何時會再次降臨、無處不在的冰冷“注視感”!

死路!全是死路!

“嗬……嗬……”羅塵喉嚨裡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粗重的喘息,胸口劇烈起伏。目光死死盯著掌心那點可憐的朱砂殘渣,布滿血絲的眼球裡,恐懼、絕望、不甘、以及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瘋狂戾氣,如同沸騰的岩漿般翻滾交織!

必須……弄到朱砂!

哪怕是最劣等的!哪怕隻有一錢!

可……去哪裡弄?

羅家嶴?牛二家的米鋪?那裡連觀音土都成了搶手貨!朱砂?那是道士畫符、趕屍人鎮屍的“金貴”東西!牛二那老摳,就算有,也絕不會拿出來!更彆說他現在身無分文!

唯一的希望……在白沙鎮!

那個扼守著進出羅家嶴唯一山路、被縣保安團一個連隊和朱保長手下鄉丁牢牢盤踞的……虎狼窩!

白沙鎮!這個名字本身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在羅塵的記憶裡!那是朱富貴的老巢!是拉壯丁、征糧、刮地皮的中心!是亂世裡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他這種“羅家獨苗”,一旦踏進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被認出來,立刻就會被捆了扔進白沙河灘填炮坑!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去白沙鎮?找死嗎?!

可不去……同樣是死!而且可能死得更快!更慘!被那怨屍活活撕碎?還是被朱富貴拖去當肉盾?

“……操!”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帶著血腥氣的低吼從羅塵牙縫裡擠出!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點可憐的朱砂殘渣裡!尖銳的刺痛感反而刺激了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賭!隻能賭!

賭自己這副被煞氣侵蝕、瘦骨嶙峋如同餓殍的鬼樣子,沒人能認出來!

賭自己運氣夠好,能在兵痞眼皮底下溜進那家據說藏在鎮子最破敗角落裡的“張記香燭鋪”!

賭那瘸腿的老板張瘸子……手裡還有存貨!而且……肯收他唯一能拿出的“東西”!

羅塵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緩緩轉向自己懷裡那半塊冰冷堅硬、散發著濃烈陳腐氣息的雜糧粗麵疙瘩!

這是他唯一的“錢”!

他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將自己如同散了架般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從冰冷的地麵上支撐起來。左腿沉重僵硬得如同石柱,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骨骼深處傳來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冰冷的劇痛。他扶著冰冷粗糙的棺材板,踉蹌著,一步,一步,挪到牆角那堆散發著黴味的破爛雜物旁。

翻找!不顧一切地翻找!

一塊不知哪個年月遺落、早已朽爛發黑的破麻布!

幾根斷裂帶著腐朽氣味的草繩!

最後……在一個積滿灰塵的破瓦罐底下……摸到了一小把乾枯發黑、散發著濃烈刺鼻辛辣氣味的艾草碎屑!

羅塵抓起那把艾草碎屑,毫不猶豫地、胡亂地揉搓在自己臉上、脖子上、手臂上!辛辣刺鼻的氣味瞬間衝入鼻腔,嗆得他眼淚直流!但他不管不顧!他要掩蓋!掩蓋自己身上那股怎麼也洗不掉的、混雜著屍臭、泥土和絕望的“人味”!他要讓自己聞起來……像個剛從墳地裡爬出來散發著陳年草藥和屍氣的……趕屍人!而不是那個被朱富貴惦記著的“羅家小子”!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濃烈艾草辛辣和腐屍惡臭的空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翻湧的嘔意。目光最後掃過堂屋中央那口靜默無聲、卻散發著致命威脅的薄皮棺材。

然後,他猛地轉身!拖著那條沉重如灌鉛的左腿,一步一瘸,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狠戾,一頭紮進了義莊外那片依舊濕冷、彌漫著雨後泥腥氣、危機四伏的灰白天光裡!

通往白沙鎮的山路,被昨夜的暴雨衝刷得泥濘不堪,如同一條蜿蜒布滿陷阱的黃色爛泥腸。路旁陡峭的山坡上,不時有被雨水泡鬆的碎石和泥土簌簌滑落,砸在渾濁的泥漿裡,濺起一片汙濁的水花。深澗裡,渾濁的激流依舊在奔騰咆哮,發出沉悶的轟隆聲,如同潛伏在穀底的巨獸喘息。

羅塵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左腳每一次抬起,都仿佛在泥漿裡拖拽著一塊沉重的磨盤,冰冷僵硬的凝滯感從腳踝一直蔓延到大腿根,每一次落地都伴隨著骨骼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鈍痛和刺骨的寒意。右腿則因為過度承重而肌肉痙攣,酸脹難忍。汗水混著臉上殘留的艾草碎屑和泥汙,順著鬢角流下,蟄得眼角生疼。

他不敢走大路,隻能沿著山道邊緣更崎嶇、更隱蔽的灌木叢和亂石堆艱難穿行。每一次踩在濕滑的石塊上,身體都劇烈地搖晃,險象環生。他必須時刻警惕著遠處山道上可能出現的巡邏兵痞或鄉丁的身影,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肉跳,立刻伏低身體,像受驚的兔子般蜷縮進茂密的荊棘叢裡,任由尖銳的刺棘劃破本就破爛的衣衫和皮膚,留下一道道細密的血痕。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白沙鎮的輪廓在遠處山坳間漸漸顯現——幾排歪歪斜斜的土坯茅屋簇擁著一座用粗大圓木和土石壘砌、插著破爛青天白日旗的簡陋碉樓。碉樓頂上,隱約能看到背著槍、如同禿鷲般來回走動的灰色人影。

那就是虎穴狼窩!

羅塵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強壓下轉身逃走的衝動,咬著牙,借著山坳陰影和稀疏灌木的掩護,如同一條在泥沼裡掙紮的蜥蜴,一點一點地朝著鎮子最西頭、那片如同巨大瘡疤般緊貼著陡峭山壁的破敗棚戶區挪去。

空氣裡彌漫著劣質煙草、汗臭、牲畜糞便和某種劣質油脂燃燒後混合成令人作嘔的複雜氣味。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隨意丟棄的垃圾,擠擠挨挨地堆疊在一起。汙水橫流的狹窄巷道裡,幾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孩子在泥水裡追逐著一條瘦骨嶙峋的野狗。幾個眼神麻木、叼著劣質煙卷的漢子蹲在牆角,渾濁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每一個路過的身影。

羅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低著頭,用破麻布裹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充滿警惕的眼睛。他強迫自己拖著那條僵硬沉重的左腿,儘量模仿著一種因常年勞作或傷病導致的、蹣跚步態,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記憶深處那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

終於!在一排幾乎要倒塌的破棚屋儘頭,一個更加低矮、歪斜、門板朽爛得如同隨時會散架的棚子前,他停下了腳步。棚子頂上掛著一塊同樣搖搖欲墜、字跡模糊的破木牌——“張記香燭”。

就是這裡!

羅塵深吸一口氣,混雜著艾草辛辣和腐屍氣息的空氣湧入肺部,帶來一陣燒灼感。他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著布滿蟲蛀孔洞的破木板門。

“吱呀——”

一股濃烈到刺鼻雜著劣質香燭燃燒後的焦糊味、陳年紙錢黴變味、以及某種極其細微、卻異常醒目的硫磺和硝石氣息的怪味,猛地撲麵而來!嗆得羅塵幾乎窒息!

棚屋裡光線極其昏暗,隻有角落裡一盞用破碗盛著渾濁油脂、撚著草芯的油燈,散發著微弱搖曳的昏黃光暈。光暈勉強照亮了堆滿牆壁、幾乎頂到棚頂的紙人紙馬、金銀元寶、破爛花圈!那些紙紮的童男童女臉上塗著慘白刺目的劣質顏料,嘴角掛著僵硬詭異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無數靜默的鬼影!

就在這片紙紮鬼影的包圍中,一個身影佝僂著,背對著門口,正費力地在一個破舊的木案上搗鼓著什麼。聽到門響,那人動作猛地一頓!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一張如同風乾橘子皮般布滿深刻褶皺的瘦長馬臉,在昏黃的油燈光暈下顯露出來。左眼的位置,是一個深陷覆蓋著一塊肮臟黑布的空洞!僅存的右眼渾濁發黃,眼白布滿血絲,瞳孔卻銳利得如同淬毒的針尖!一道猙獰如同蜈蚣般扭曲的暗紅色疤痕,從左邊眉骨一直斜拉到乾癟的嘴角,讓那張臉顯得更加陰鷙可怖!

正是“張記香燭鋪”的老板——張瘸子!

他那隻枯瘦如同鷹爪的右手,正死死攥著一把沾滿暗紅色粉末的短柄石杵!石杵下方的小石臼裡,是半臼被搗碎顏色暗沉發烏的劣質朱砂粉末!旁邊散落著幾塊同樣顏色灰暗、夾雜著明顯石礫雜質的原礦石!

張瘸子那隻獨眼,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瞬間鎖定了門口這個裹著破麻布、散發著濃烈艾草和屍臭、拖著一條僵硬左腿的不速之客!渾濁的瞳孔裡沒有絲毫驚訝,隻有一種冰冷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審視和算計!

他那隻握著石杵的枯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緩緩咧開嘴,露出滿口被劣質煙葉熏得焦黃的爛牙,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砂紙摩擦般的乾澀低笑:

“嗬……嗬嗬……稀客啊……”

“羅家……趕屍的……小崽子?”

“怎麼……朱保長……沒把你填了白沙河的炮坑?”

“還是……你懷裡那本祖傳的‘死人書’……又給你指了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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