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被胡玉娥一句“和你不是一條心”戳中了軟肋,有些理虧地揉了揉眉心,口氣軟了下來:
“唉……你想認錦雪,認就認吧。但也不用非要送阿瑤回老家吧?”
胡玉娥脖子一梗,立刻反駁:“送回她親爺親奶身邊,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虧待自然不會,”陳勇擺擺手,壓低了聲音,“可眼下我這三年的任期快滿了,正是考績升遷的節骨眼!
這時候把嫡親閨女送回鄉下去,不是明擺著給人遞話柄麼?”
說到底,他心心念念的還是頭上那頂烏紗帽。
胡玉娥眼珠一轉,順著他的話就往上爬:“相公,我正是為這個才想送她走啊!
你想想,她那野性子,萬一在這當口給你捅出什麼簍子來,可怎麼收場?”
她湊近些,放軟了聲音,“不如這樣,等你這回穩穩當當地升了通判,再把她接回來!
到時候我給她請最好的教養嬤嬤,過幾年再尋一門體麵的親事,豈不兩全其美?”
“那……派誰送她回去?” 陳勇聽著她處處“為自己著想”,語氣不知不覺就緩和了。
升遷關頭,暗地裡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阿瑤若真惹出事,後悔都來不及。
幾個月而已,對外就說孩子想爺奶了,回鄉探望,聽著也順耳。
胡玉娥心頭一鬆,一絲得意飛快掠過眼底。
自打陳瑤進門,她就沒少在陳勇耳邊吹風,什麼“性子野”、“不懂規矩”、“難管教”……日子久了,陳勇也就信了。
其實但凡他肯多用心一點,就該明白,一個在鄉下長到七歲的丫頭,能“跋扈”到哪裡去?
可他不聞不問,那就怪不得她這個做後娘的下手了。
消息傳到陳瑤耳朵裡,她非但沒哭鬨,反而悄悄鬆了口氣。
來這府裡不到一年,竟是她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月。
爹整日撲在公務上,娘待她這個親女兒,還不如待胡錦雪那個外人親熱。
陳家村多好啊,那裡的人心都是暖的。
可她這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落在有心人眼裡,就成了現成的把柄。
胡錦雪在胡玉娥麵前看似無意地提兩句:“大姑,您看阿瑤妹妹聽說能回去,倒像是挺歡喜呢……”
胡玉娥登時火冒三丈,“哐當”一聲把茶杯重重摜在桌上!
“哼!果然從小沒養在跟前就是養不熟!早送走早清淨,省得礙眼!”
胡錦雪趕緊上前扶穩茶杯,重新斟滿,乖巧地遞過去:“大姑消消氣,阿瑤妹妹興許就是想家了……”
誰知這話非但沒滅火,反而澆了油!
胡玉娥聲音拔得更高:“想家?她想的是哪門子的家?!這裡才是她的家!”
胡錦雪低下頭,飛快地翻了個白眼——裝腔作勢!明明是你自己要趕人走!
再抬頭時,臉上又是那副溫順體貼的模樣:“大姑說的是。可能阿瑤妹妹來得時日太短了,對這兒還不熟悉,沒生出歸屬感來。”
胡玉娥順勢捂住額頭,做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朝胡錦雪擺擺手:“罷了罷了,我自己養的孽障,我認了!”
打那天起,府裡就傳開了:大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哭著鬨著要回鄉下,把夫人都氣病了,還請了郎中!
下人們最是機靈。
負責陳瑤院裡打掃的幾個小丫鬟湊在一塊嘀嘀咕咕,他們才不要跟著回鄉下呢。
於是有人托門路想調去伺候表小姐,有人央求管事把自己調到彆的院子。
陳瑤心裡跟明鏡似的。
所以當胡玉娥假惺惺問她,想帶哪個丫鬟回老家時,陳瑤搖了搖頭:
“陳家村窮,付不起月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