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寺起火的消息,迅速傳到宮中。
彼時,許灼華正在壽安宮陪太皇太後說話。
短短一個月,太皇太後全然不複往日神采,乾癟凹陷的眼眶,讓她看起來比年初時整整老了十歲不止。
她擦了擦嘴角的藥汁,問道:“皇後,你給哀家說句實話,明珠公主是不是已經入京了?”
許灼華端坐在床頭,唇角含笑,緩緩開口,“皇祖母都倒床不起了,消息還是那麼靈通。”
“公主兩日前確已入京,她本想立即入宮看您的,隻是被要事絆住了腳,抽不出身來。”
太皇太後才不信許灼華說的話,她心中認定,定是許灼華從中作梗,不準祁明珠進宮。
“桂香,”太皇太後從枕頭下摸出一枚令牌,“帶著哀家的令牌,你親自去請公主入宮。”
她自知手上雖沒有實權,也指使不動皇後的人,但太皇太後的令牌總沒人敢攔得住吧。
隻要將祁明珠送到她身邊,除非她死,絕不會允許任何傷害她的女兒。
許灼華輕嗤一聲。
隻要她一句話,桂嬤嬤連壽安宮都出不去,太皇太後的令牌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塊廢銅爛鐵罷了。
“皇祖母彆急啊,公主才搬進新家,此刻正左擁右抱歡喜著呢,您這麼催她,她肯定會生氣的。”
太皇太後一怔,“你胡說什麼,你有什麼資格汙蔑大乾公主。”
“嘖,”許灼華理了理衣袖,笑道:“臣妾是皇後,這就是資格。”
“哦,臣妾忘了,皇祖母成為太後之前,未曾做過皇後,就連一宮主位的滋味也沒體會過,自然就理解不到皇後該有的權力了。”
“你你實在猖狂。”
許灼華按下她的手,柔聲道:“這不是猖狂,這是臣妾該得的。”
“你到底將明珠怎麼了,你要敢動她一根毫毛,哀家絕不放過你。”
祁明珠在行宮對許灼華下手的事,她心中一清二楚。
她一再告誡祁明珠安心待在封地,也是這個原因。
祁明珠的封地,和親兵都是先帝賞賜的,有他們守護,就算許灼華想要動手,也得掂量掂量。
也不知祁明珠為何不聽勸阻,入了京,這和狼入虎口有什麼區彆。
許灼華貼心地將錦被拉上去替她蓋好。
“皇祖母放心,明珠公主好著呢,她不是一直想要臣妾名下的那處宅院嗎,臣妾已經送給她了,又將她以前在京城最喜歡的那幾個男寵送過去。公主現在過得比神仙還逍遙,自然就不想進宮了。”
太皇太後臉色一曬。
當初為了那套宅子,祁明珠鬨得去跳湖。就這樣,都沒能將宅子從許灼華手裡搶過來。
怎麼現在她又願意雙手奉上了?
太皇太後找不出理由,隻能認為許灼華另有陰謀。
無論如何,她得先見到祁明珠,才能了解實情。
“明珠貪玩,你這個做晚輩的,就由著她胡鬨嗎?”
“入京不先進宮拜見哀家這個母後,傳出去,朝堂上那些臣子定然又要伺機攀咬公主,給皇室抹黑。”
許灼華故作委屈道:“皇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明珠公主性情驕縱,臣妾哪敢勸,隻能儘力哄著便是。”
“想到皇祖母病著,臣妾也擔心明珠公主在您麵前鬨起來,讓您的病情加重,又該如何是好。”
看著許灼華突然對祁明珠示好,太皇太後有點心虛。
難道許灼華想起什麼來了,這會兒故意示弱,是想從祁明珠那裡套話嗎?
幸好,祁明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無論許灼華做什麼,都不可能從她那裡得知一星半點。
想到這裡,太皇太後的底氣又硬了起來。
“皇後以前可不這麼孝順,今日惺惺作態,到底是為了什麼?”
許灼華猛地捂住心口,傷心道:“皇祖母為何這樣說臣妾,您對臣妾一直有偏見呢,是臣妾哪裡做的不好,還是曾經犯過什麼錯?”
許灼華抬手撐在梨花椅扶手上,故作沉思,“臣妾小時候進過宮,在宮裡大病了一場,那之前的許多事都記不得了。”
“難不成,是那時衝撞過您,您一直記恨到現在。”
太皇太後原本死死盯在許灼華臉上的目光,悄然轉向一旁。
桂嬤嬤正一臉緊張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來了來了,她果然提起了小時候的事。
太皇太後突然想起儘玄離宮前告誡她的話。
知道當年之事的人,除了桂嬤嬤和許灼華,該是都死透了。
太皇太後看向桂嬤嬤的眼神,多了一分懷疑。
她放輕語氣,對許灼華說道:“你那時候在壽安宮撞了邪,人都傻了,記不得或者記錯了,都是正常的。”
“哀家看你現在伶牙俐齒好得很呀,想必當年的病,都痊愈了吧。”
許灼華舒展眉頭,“病是徹底好了,隻是六歲之前的事,依舊想不起來。”
太皇太後看她神色自然,暗自鬆了一口氣。
“不過,托皇祖母的福,也不知怎的,臣妾每次到壽安宮來,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心裡總是慌得厲害,不知當年害臣妾的邪祟,是不是還留在壽安宮。皇祖母反複病著,會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太皇太後咳了幾聲,應和道:“你不說,哀家竟沒注意邪祟之事,這麼一想,還真有幾分可能。”
“邪祟當道,理應儘快除去。若它在壽安宮,隻是哀家一人受罪,要是逃出去,去了太極殿,豈不是危害陛下安危?”
許灼華心裡冷笑幾聲。
太皇太後這麼順坡下驢,難道就沒發現自己的表現太刻意了嗎?
前一秒還因為祁明珠的事對自己發火,後一秒聽她提起小時候的事,態度突然就好起來了,就連自己亂編出來的邪祟,她也沒否認。
擺明了心虛。
許灼華聽她話裡有話,也一路順著說下去,“是啊,這可太可怕了,必定要想個什麼法子,將那邪祟捉住才是。”
“隻可惜如今母後不在宮裡,臣妾又從未經曆過這種事,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後扯了扯嘴角,垂眼沉思一番,才開口道:“儘玄大師現在應該還在京城吧,不如將他召進宮來,處理此事。”
桂嬤嬤走到床邊,低聲道:“太皇太後莫不是忘了,儘玄大師曾提起要去西南雲遊,算起來,怕是早已走遠了。”
說完,她背對許灼華向太後使了個眼色。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儘玄正在想辦法解決姚楚那邊的事,哪裡抽得出空進宮。
而且,儘玄特意吩咐過,太後和儘玄必須保持距離,近日不可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