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皇帝身邊不是皇後守著,就是太子守著,她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動手。
“皇後,太子妃早就入宮了,為何不在殿內守著。”
皇後心頭一轉,想著皇帝說死就死了,喪事喜事撞在一起總是忌諱,太子妃有孕之事實在不宜在此刻提起。
“太子妃雖未在陛下床前儘孝,但她幫著兒臣處理後宮之事,才能讓兒臣心無旁騖安心守在陛下身邊,也算是儘孝了。”
“恩,”太後點點頭,“太子妃也是個孝順孩子,如今都能幫你管事了。”
“隻是,身為兒媳不在皇帝跟前侍疾,傳出去總歸不好聽。皇後,你先回去休息,讓太子妃過來守著,也好全一全她的孝道。”
看皇後還要辯駁,太後又道:“哀家記得那個張側妃便極為孝順,就連陛下都曾讚許過她。咱們大乾的言官一向牙尖嘴利,若是逮住太子妃的錯處,還不知要鬨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是,兒臣明白。”
皇後知道太後不喜歡許灼華,想必是要趁機給她立規矩。
可太後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身在後位,德行排在第一位,不能讓太子妃在這種事上留人把柄。
皇後行禮告退,便轉身出門。
趁著殿裡沒人,太後親自將端來的湯藥喂到皇帝嘴裡。
進的少,灑的多。
但好歹人還是清醒過來了。
“兒啊,疼不疼。”太後自知,這也許是她和皇帝母子倆最後的談話了,心中的不舍和難過全都融進了短短幾個字裡。
皇帝迷迷糊糊睜開眼,隻覺眼前有一個人影,看不清是誰。
“疼不疼,母妃給你吹吹。”
耳邊響起這句話,他突然想起小時候。
每次病了傷了,母妃都是這樣問他的,心疼地看著他,吹在他身上的風又暖又輕。
他不能讓母妃著急。
皇帝搖搖頭,一開口便如拉動風箱一般,嗓子又啞又澀,胸口直漏風。
太後按住他,柔聲道:“彆急著說話,儘玄大師算得天機,太子東宮的姚庶妃命格貴重,佛緣深厚,你且下一道口諭,將她封為神女,以她的命格相助方能解除你的病痛。”
皇帝手腳掙了掙。
他雖已被蛇毒之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腦中卻也明白,神女身份特殊,若非於社稷有大功,絕不能輕易冊封。
“母妃,不可。”皇帝用儘全力,吐出這幾個字。
太後渾身猛地一顫,先是不可思議,然後回味片刻,終於確定皇帝說的那兩個字,“母妃”。
這是她千辛萬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兒子,竟然竟然到了這種時候,還念著那個將他搶走的女人。
太後咬緊牙關,她此刻好想將皇帝拉起來,問他,為什麼要認賊作母!
不甘也好,傷心也罷,反複思量之後,太後還是不得不穩住情緒,說道:“母妃知道你的顧慮,姚庶妃在民間頗有盛名,又提前識破南詔詭計,避免一場宮廷刺殺,倒也配得上這個稱號。”
皇帝還是不肯鬆口,太後伏在他身上哭道:
“兒啊,母妃就你一個孩子,你要是出事,母妃也不想活了。”
“你就當救你母妃一命,信一次吧。”
母妃從未在他麵前這樣哭過,就算先皇殯天,她也能時刻保持儀態,遊刃有餘處理著宮裡的事。
想必,母妃是真的很擔心,真的很傷心,才開了這個口。
“好,”皇帝斷斷續續說道:“將中書舍人叫來。”
事不宜遲,太後立刻派人將中書舍人傳來,下了一道口諭。
許灼華走到宮門口,正好看到身著緋衣的官員走出來。
“陛下醒了嗎?”她似是不在意,問起引路的小太監。
“奴才不知,殿中隻有太後在,許是太後宣的黃大人。”
太監頓了頓,解釋道,“黃大人身為中書舍人,平日便常來太極殿。”
許灼華腳步一頓。
中書舍人負責記錄口諭和擬詔,行起草詔令之職,若不是皇帝召見,太後找他做什麼呢?
可皇帝昏迷多日,若是真醒了,肯定第一時間將禦醫傳過去,傳中書舍人做什麼。
望著緊閉的殿門,許灼華始終立在原地。
引路的太監上前一步,躬身道:“太子妃娘娘,請隨奴才進去,太後已經等在裡麵了。”
既然已經進了太極殿的宮門,總不能不進去看看直接就走。
這事兒要是被有心人翻出來,還不知要上綱上線到什麼地步。
許灼華應了一聲,側身對如蘭說道:“殿下此刻應該在禦書房,你去說一聲,就說我今日和太後守著陛下,讓他不用擔心陛下,安心處理政事即可。”
如蘭見許灼華朝她眨眨眼,立刻明白了。
當即福身回道:“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回稟殿下,告訴殿下不必急著過來。”
小太監微微皺眉,想起太後的囑托,原想攔住如蘭。
可聽許灼華說的是回稟二字,隻當太子那邊還等著。
他不敢不聽太後的命令,更不敢惹太子。
自己若是將人扣下來,太子沒收到回話說不定還會另派人過來詢問。
與其給自己找麻煩,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太後隻說務必將太子妃帶過來,至於侍女他就當沒看見吧。
進入內殿,裡麵果真隻有太後一人,往日伺候的宮人都在外頭候著,一個未留。
“灼華給太後請安。”
“起來吧。”
趁著起身的間隙,許灼華抬眼看向簾帳內。
皇帝和從前一樣,安安靜靜躺在那裡。
殿中藥味浮動,再加上光線昏暗,無端顯出一股衰敗之氣。
“太子妃,你來的不是時候啊。”
太後語氣平靜,尾音發顫,似乎剛才哭過。
“陛下剛才突然醒了,原想著太子在前朝趕不過來,至少能見一見你,你竟也遲遲未到。”
“是臣妾的不是,請太後恕罪。”許灼華未多解釋,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皇帝果然醒了。
他急著下的旨意,會是什麼?
許灼華察覺到有一道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迎上去,問道:“父皇醒了,怎麼沒見到太醫呢?”
“嗬,”太後冷嗤一聲,“現在知道關心皇帝了?”
“看來你也知道自己身為太子妃,卻不孝不敬,未曾在皇帝麵前伺候過一日。連太子下朝都會來侍疾,你倒好,遠遠躲在坤寧宮,成何體統。”
“哀家可不是皇後那般心軟糊塗的人,由得你仗著身份囂張。”
“就跪在那裡,好好反省。”
說罷,太後起身,徑直離開。
就這麼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