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番話,姚楚俯身在地,等著太子開口。
她知道,太子在壽安宮放了不少自己人,她和太後的來往,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
與其受太子猜忌,倒不如自己挑些不重要的事坦白,還能顯出誠意。
“我知道了。”
等了一會兒,輕飄飄的四個字傳入姚楚耳中。
待她再抬頭,眼前早已沒了人影。
他知道了。
這是什麼意思?
是信了,還是不信?
是要幫她,還是無所謂?
姚楚在祁赫蒼身邊伴駕十數年,自以為對他還算了解。
他雖隻對陸宛寧留著真心,但表麵上也對後宮嬪妃以禮相待。
特彆是她這位正妻,該有的體麵和尊重都有,兩人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可如今瞧著,東宮前前後後來了好幾個新人,沒一個能得他另眼相看的。
姚楚站起身來,望著祁赫蒼離開的方向,心頭憂思愈重。
“殿下不打算阻止太後嗎?”德喜問道。
“由著她折騰吧,”祁赫蒼神色淡然,眼底一片冷漠,“連姚楚都不接她的招,可見她的能耐也不過如此。”
“是。”德喜道了一聲。
突然想明白,為何太子對太後的態度轉了大彎。
陸宛寧為側妃時,遲遲坐不到太子妃的位置上,最大的原因就是出身太低。
太後行事雖不得太子心意,但好歹是費儘心思將陸氏一族往正道上抬。
若陸氏在世家門楣中能占一席,陸宛寧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太子樂意得見。
現在,陸宛寧已經離開東宮,陸氏一族的前途不再重要,太後也不再重要,她的所作所為,自然就不值得太子上心了。
就算陸姚兩家聯姻又怎樣呢?
這天下,還不是姓祁,和那姓陸的有什麼關係。
德喜往身後遙遙看去一眼,見姚楚還規規矩矩站在那裡。
姚庶妃此舉,算得上明智,但時機未對,怕是白費了這番苦心。
走進銜月殿,才穿過垂花門,便聽到裡麵傳來嬉笑聲。
祁赫蒼心頭一熱,連腳步也快起來。
正殿前的院子裡零零散散站著幾個宮婢,正在玩雪仗。
台階之上擺著一張太師椅,許灼華攏著狐裘坐在上麵,雪白的圍領掃在她臉下,仿若盛著一朵芙蓉花,粉嫩嬌豔。
她懷裡抱著安樂,一大一小兩個人望著院子裡的戰況,時不時還要嘀咕兩句旁人聽不懂的話。
“如棠,你快躲著些。”
許灼華伸手指了指拐角處,話還沒說完,明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雪球結結實實打在如棠小腿上。
“明鳶,你偷襲,這次不算。”如棠臉蛋紅通通的,叉著腰往對麵喊。
倒不是她以大欺小,實在是明鳶厲害得緊,上躥下跳連人影都逮不到。
明鳶從樹叢裡冒出半個頭,笑道:“你們三個對我一個,我已經沒動了呀,怎麼連我的衣角也沾不到。”
“如棠姐姐還是認輸吧,又不是你一個人輸,不丟”
“哎呀。”
一團雪球從如棠手裡丟過去,趁著明鳶說話,她也要來個偷襲。
但這聲哎呀,不是明鳶喊出來的。
明鳶循著聲音轉過身去,德喜正忙著將太子胸前的雪拍下來。
滿院子的人立刻跪了一片,剛才還充滿笑聲的院落轉瞬安靜下來。
如棠都不知自己是怎麼跑到太子麵前的,隻一個勁兒地磕頭認錯。
“起來吧,你們繼續。”
如棠耳朵動了動,太子的語氣聽起來頗為平和,似乎並不計較。
連德喜也怔了一會兒,朝如棠說道:“如棠,還不快謝恩。”
“謝,謝殿下。”
如棠剛才嚇出一身冷汗,此刻安靜下來,才覺得渾身濕漉漉的,又冰又冷。
“殿下。”許灼華將安樂交到乳娘手裡,起身行禮。
祁赫蒼將她扶起來,“讓她們繼續玩,我也看看熱鬨。”
許灼華噗嗤笑出聲,“殿下說笑吧,您在這裡,她們怎麼敢玩。”
“您就行行好,放過她們,彆讓她們難受了。”
“好。”反正祁赫蒼也不是真想看,隻是想和許灼華說說話。
許灼華轉頭朝如棠揚了揚下巴,讓她回去歇著。
這丫頭肯定嚇壞了,就她剛才那個舉動,換到另一個人身上,拉出去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安樂,讓父王抱抱。”祁赫蒼朝安樂伸出手。
乳娘臉上一喜,趕緊將安樂郡主送過去。
雖說太子常來,但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問幾句,頂多看上一眼。
像今日這樣主動抱她,還是頭一次。
“殿下,小郡主又長重了呢,”乳娘跟在身後說道:“眉眼一長開,五分像蘇側妃,五分像殿下,都挑著好看的地方長呢。”
祁赫蒼瞥她一眼,仔細盯著安樂看了看。
“我的女兒,好不好看倒是其次,往後必定是要金尊玉貴養著的,想要什麼父王就給什麼,好不好?”
安樂咧著一張沒有牙齒的禿嘴,咿咿呀呀叫了幾聲。
“太子妃,你看,她說好。”
許灼華笑著接過話頭,“殿下的話還是彆說得太早,誰知道安樂長大以後想要什麼呢,萬一她想要的東西殿下不肯給,豈不是說話不算數了。”
祁赫蒼揮開衣袖,揚眉道:“女兒家還能想要什麼,無非是珠寶首飾之類的玩物,安樂貴為郡主,將來貴為公主,賞她一塊富庶封地,足夠她一生榮華。”
許灼華心思動了動,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若是她這一胎也是女兒,該如何?
若是她生不出兒子,又如何?
誰說女子就隻配金銀財帛這些俗物,那寶座又不是沒有女人坐上去過。
權勢這東西,不分男女,誰都喜歡,也誰都配得,無非看誰笑到最後。
“桃桃,在想什麼?”
乳娘已經將安樂抱出去了,沒人的時候他總愛喚她小名。
“我看著時辰不早了,殿下今日要入宮,莫要耽誤了。”
“不急,”祁赫蒼握著她的手,在她手背輕輕摩挲著,突然抬頭問,“前幾日巴不得夜夜都將我纏在身邊,怎麼這幾日又冷著我了?”
那
還不是因為留著你有用。
“殿下,”許灼華背過身子,嬌羞道:“您住在哪裡,東宮上下都看著呢,要是落下一個狐媚惑主的罪名,桃桃可就冤枉了。”
“不冤枉,”祁赫蒼有意逗她,“你可不就是狐媚惑主嗎?”
他越離越近,在她耳垂上輕咬一口,“今日不去上朝了,就留在太子妃這裡,隨他們怎麼說。”
許灼華推不開,由著他在唇上碾了幾轉。
見她臉頰紅透,祁赫蒼才意猶未儘鬆開手。
再開口時,麵上已顯出幾分肅穆。
“今年冬末連著下了好幾場的大雪,父皇說瑞雪兆豐年,今年的春耕禮要比往年辦得更隆重。”
“我最近忙著這件事,陪不了你,等過了這陣,再好好彌補你。”
鬨歸鬨,祁赫蒼在正事上向來是不會耽誤的。
說罷,他彎腰在許灼華頸間戀戀不舍輕輕吻了吻,才踏步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