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主府出來,許灼華身邊多了一位婢女。
雖說是婢女,她真實的身份卻是大長公主親自為許灼華挑選的暗衛——明鳶。
見到這副新麵孔,祁赫蒼打量了一眼,“大長公主這樣安排,倒是妥當。”
話雖這樣說,可看著明鳶透著稚嫩的臉,藏著幾分懵懂的眼,跟個沒長開的小丫頭似的,實在和暗衛兩個字扯不上關係。
關於明鳶的身份,許灼華並未隱瞞。
以祁赫蒼的謹慎,她身邊的人,他肯定會查清楚。
與其讓他查出底細,倒不如如實相告,互相都亮堂。
“以後就讓明鳶教我些防身的功夫,殿下也不必費心再為我請師傅了。”
祁赫蒼這些天的確挑選過不少女師傅,但他要求頗高,又要忠心,又要功夫好,還會伺候人,情商高,選了一圈都沒有合適的。
眼下,也不得不說句違心話,“大長公主替你挑的人,定然合你心意,我也放心。”
他看著許灼華柔軟纖細的腰肢,實在想象不到她舞刀弄劍的模樣。
垂眸笑了笑,“既然有明鳶在你身邊,你隻要學著怎麼跑得快就夠了,你身後自有她替你決斷。”
許灼華嗔怪一聲,“殿下可彆小瞧人。”
心裡卻又不得不承認,多年嬌養閨中,這副身體的確是弱不禁風。
祁赫蒼嘴裡雖然打趣,對明鳶的實力也尚有疑慮,但許灼華身邊多放一個人,的確讓他的擔心少了許多。
“以後出門就將明鳶帶上吧,京中恐怕要有一段不安生的日子了。”
許灼華立即猜到,他指的也許正是南詔探子入京之事。
許灼華隻當不知道,“那我無事就不出東宮,省得殿下擔心。”
書房裡還有臣子等著祁赫蒼,他起身彎腰,替她將發髻上的簪子理正,摸著她的耳垂揉了揉,“桃桃最懂事,也最讓我省心,有你在,我便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許灼華臉頰一紅,側過頭避開他的手。
祁赫蒼嘴角揚起笑了笑,抬腳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劉玉後腳就跟著如蘭走了進來。
“娘娘,張氏已經到了,奴才讓她在院外候著,您是要見她,還是直接讓她去順宜閣。”
許灼華收斂神色,抬起手指在桌麵輕輕敲著,想了一會兒才開口。
“直接送她去伺候陸側妃吧,隻是她畢竟是殿下親自下令趕走的,如今回來自然不能再以陸側妃生母的名分住在東宮。”
“東宮人多口雜,張氏不宜太過高調,反倒對陸側妃名聲有損。就讓她以粗使宮人的身份過去,至於陸側妃自己要如何安排,就是她的事了。”
“是,奴才這就帶張氏去記檔。”
一旦記檔,吃穿用度和份例都得按照規矩來。
“劉總管辦事,果然周到。”
“娘娘謬讚,奴才不過是依規矩辦事。”
待行禮退下後,劉玉便立刻出門去院外安排張氏。
聽到自己被當做粗使宮人,張氏頓覺羞辱,當著劉玉的麵就嚷了起來。
“劉總管,陸側妃嫁入東宮之前,我在東宮服侍殿下多年,在殿下心中,彆說是你,就是德喜也未必越得過我去。”
“你今日這般辱我,若是殿下知曉,自己的乳母竟被當做粗使宮人辱沒,你就不怕殿下怪到你頭上嗎?”
張氏心裡明白,這件事劉玉不可能自己做得了主,多半是太子妃的意思。
可她此次回來,早已今非昔比,對太子妃出言不遜,她還是不敢的。
但劉玉又憑什麼在她麵前拿喬。
當初劉玉在她麵前,可絕不敢用今日的眼神和語氣對待她。
劉玉乾笑一聲,“張婆子,你既然說你是殿下身邊的老人兒,也該知道,殿下做的決定,從沒有撤回的時候。”
“現在你還能回東宮,那已是天大的恩賜,我若是你,便夾起尾巴低調做人,畢竟陸側妃還需要你不是。彆沒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反倒讓陸側妃惹了一身騷。”
“你你,你等著瞧。”張氏指著劉玉,滿心的氣憤最終也隻得這一句話。
你們都等著吧,等我女兒生下皇孫,看你們還能不能笑到最後。
“走吧。”劉玉沒給她時間想以後,拖著嗓音睨她一眼,抬腳走在了前頭。
既然太子妃不喜,他自然是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的。
仗著自己乳母的身份,在東宮耀武揚威多年,也不知她落到下人堆裡,又是什麼樣的境遇。
張氏領了被褥,分好床鋪,趕緊就去順宜閣找陸宛寧訴苦去了。
她是東宮最低等的宮人,雖然沒人給她派活,但按規矩住不到順宜閣去。
“宛兒,我風光了大半輩子,沒想到到了這把年紀,還要和一群賤婢住在一起。”
“十個人的大通鋪啊,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陸宛寧也心疼張氏,可她現在自顧不暇,哪裡還有能力管她的事。
她摸著肚子輕哼了一聲,張氏果然立刻擔心起來。
“宛兒,哪裡不舒服,娘給你看看。”
“太醫說我不能激動,也不能走動過度,否則容易動胎氣。”
張氏連忙擦掉臉上的淚,小聲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讓我的乖孫子嚇著了。”
“才兩個月呢,哪看得出來男女。”
“你懂什麼,我來之前,特意去廟裡算過,你這胎就是兒子。”
陸宛寧隻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沒來由地越想越難過。
張氏替她理了理身後的軟枕,突然問道:“蘇側妃那邊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問題,能生得下來嗎?”
提起蘇珍瑤,陸宛寧便覺得有些心煩。
要是當初先懷上的是她,也沒今日這些破事了。
“娘,你暫且安下心來,旁人過得如何,咱們也管不著了。既然你來了,你便幫著我將這個孩子順利生下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張氏還有正事沒說呢,可一看陸宛寧疲憊的樣子,又不敢提了。
女兒說得對,隻要他們手裡有孩子,還愁挽不回太子嗎?
紅纓捧著安胎藥走進來,“娘娘,該喝藥了。”
張氏掃她一眼,皺眉道:“這丫頭怎麼還在這兒?”
“這種吃裡扒外的人,就該打死了丟出去,你怎麼還讓她進內室伺候。”
紅纓無辜,陸宛寧心裡很清楚。
這些年她在自己身邊,老實本分,被散雪壓著過了不少苦日子,也沒到自己跟前提過。
也隻有這種人,她用著才安心。
“娘,不過是個小誤會,你以後也彆提了。”
“紅纓,把藥放下吧,夫人陪我便是。”
“是。”紅纓將藥放置在桌上,退了出去。
走到門前,她突然停住腳步,看向裡麵說笑的母女。
那日,便是“小誤會”,差點要了她的命。
在權貴眼中,下人不是人,命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
可如棠姐姐卻告訴她,“太子妃說了,萬物蒼生都是一樣的,生命可貴,隻有一次。不到最後,又豈知沒有苦儘甘來的那一刻。”
“好紅纓,快些把藥喝了吧,你這副樣子,若是太子妃看到了,是要心疼的。”
她抬起頭,將眼底的淚憋了回去。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心疼她。
她轉身推開門,突然覺得日子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