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樓。
夜色漸濃,婢女跪在門外,隻聽裡麵傳來祁明珠的怒罵。
“陸側妃。”婢女聽見身邊的腳步聲,連忙磕頭行禮。
陸宛寧捏著裙擺的手不自覺收緊,輕聲問道:“公主還在生氣呢?”
“是。”婢女也不敢多說,垂著頭候在一旁。
陸宛寧抬起腳,心裡一陣打鼓。
她一到行宮,太後就將她叫去了。
先是囑咐了一番讓她找準時機行事,然後又讓她順路過來安撫一下公主。
太後雖然瞧不上陸宛寧母女,但她如今已是東宮側妃,太後明麵上還是以禮相待的。
祁明珠就不會藏著掖著了,她一直覺得她們這家破落戶,整日隻知伏小做低,全靠著太後才出頭。
以前在宮裡遇到她,少不得冷嘲熱諷。
太後讓她過來勸,還不是想推個人到公主麵前,讓她罵一頓出氣。
“娘娘,不如咱們還是回去吧。”喜雨扯了扯她的衣袖。
“公主正在氣頭上,咱們去了,也做不了什麼。”
陸宛寧有點心動,剛想將腳收回來,一旁的若玉開口道:“既是太後吩咐的,陸側妃還是進去看一看為好,免得太後知道您糊弄她,心裡不高興。”
陸宛寧無奈收回腳,壓住心頭不悅,道:“是,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就進去勸勸公主吧。”
陸宛寧硬著頭皮推門進去。
“誰讓你個賤人進來的,滾。”一盞青花瓷果盤在陸宛寧腳下碎裂開。
“公主,是我。”陸宛寧繞過地上的東西,走到祁明珠身邊。
祁明珠狠狠瞪她一眼,氣衝衝地坐到床邊太師椅上。
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掃了幾遍,拖著嗓音道:“你不是在母後身邊伺候麼,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我可不像母後那般心善,瞧著誰可憐都要幫上一把。”
陸宛寧挽笑道:“太後放心不下公主,所以讓我過來瞧一瞧,想知道公主用過晚膳沒有。”
提起晚膳,祁明珠突然有點餓了。
陸宛寧是看慣了臉色的,祁明珠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對著門外喊道:“把公主的晚膳送進來。”
幾位婢女端著食盒進屋,一盤盤精致的菜式很快放滿了桌子。
“公主,這些都是太後親自吩咐後廚為您做的,都是您喜歡的吃食,好歹用一些吧。”
祁明珠最好麵子,剛才又因為選駙馬的事情在太後那兒鬨了半晌沒有得逞,她自覺已在下人麵前失了顏麵。
此刻被陸宛寧捧著,心裡方才好受了些。
祁明珠走到桌前坐下,勾起唇角,“難怪母後和太子都喜歡你,你這伺候人的手段倒還不錯。”
“坐吧,彆傻站著了。”
祁明珠看著滿桌美食,心裡的氣散了不少。
“那個太子妃,人怎麼樣?有你在,她的日子隻怕也不好過吧。”
祁明珠現在恨毒了許灼華。
不過是一處宅子,她就那麼小氣不肯給。
讓她在眾人麵前丟了好大的麵子,到今日還有人在背後嚼舌根。
說她出了一趟京城,如今連安陽來的許灼華都不給她麵子,她這個長公主在京城一點兒威信都立不起來了。
陸宛寧雖然對祁明珠這番趾高氣昂的架勢很不滿,但話題落到太子妃身上,她好像天然就和祁明珠站到了一條線上。
陸宛寧垂下眼,拿絹帕掩了掩唇下,回道:“公主那日見過太子妃,她生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滿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能比得過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殿下是男人,更不能免俗。”
“殿下現在願意多看我一眼,也不過是念著舊情,太子妃已將掌事之權搶走了,隻怕隻怕殿下對我的憐惜,也保持不了多久。”
見陸宛寧默默垂淚,祁明珠隻覺得不耐煩。
她最厭惡這種柔弱的女人,除了哭,除了依附男人,什麼都乾不成。
男人嘛,在她眼裡就是玩物,她喜歡的時候攥在手裡,她不喜歡了,一腳踢了便是。
哪值得她掉一滴眼淚。
不過,相比陸宛寧,她此刻更討厭許灼華。
“以色侍人罷了,我最是瞧不起這種人,太子不過是一時新鮮,畢竟看你看久了,難免覺得乏味。”
陸宛寧謝謝您。
“我倒有個法子,可以幫你出這口惡氣。”祁明珠朝她勾唇一笑。
陸宛寧趕緊擺手,倉皇跪在地上:“公主,我哪敢有惡氣,太子妃身為正宮娘娘,她和太子琴瑟和諧,便是東宮之福。是我剛才失言了,請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行了,”祁明珠不耐煩看她一眼,“這麼膽小怕事,有什麼出息。”
難怪太後想換個人呢。
祁明珠懶得跟她周旋,直說道:“過些日子咱們要去行宮外麵的草原遊玩,那裡天高雲闊的,想要做什麼也方便。”
陸宛寧往後縮了縮,小心翼翼說道:“公主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那日殿下也會去,若是知道您對太子妃不敬,恐怕會”
“閉嘴,我雖然年紀比太子小,可輩分卻是他的姑姑。我連太子都不怕,還怕那個太子妃嗎。”
其實祁明珠還真是有點害怕這個侄兒。
他那雙眼睛總是深沉得可怕,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彆人的心思。
陸宛寧的話又戳中了祁明珠的死穴,她對許灼華越發厭惡起來。
討厭的太子,娶了一個更討厭的太子妃,真是絕配。
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太子妃罷了,就算被她弄死了,大不了再換一個。
反正太子又不是真心喜歡她。
她眼波一轉,已然想出了計策,不耐煩道:
“你彆總是畏畏縮縮的樣子,到時候你隻管將許灼華騙到馬背上,其餘的我自會安排。”
“可是”
“沒什麼可是,有我頂著,你害怕什麼。”
“你走吧,我要好好盤算盤算。”
祁明珠找到事情消遣,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這一晚,托許灼華的福,明珠樓上下伺候的宮人都免了一頓打罵。
陸宛寧走出明珠樓,若玉立即跟上來,問道:“娘娘進去這麼久,和公主都說什麼了?”
陸宛寧臉色一沉,“這也是太後讓你問的嗎?”
若玉抿了抿嘴唇,再沒多說,規矩退到她身後。
一路上,陸宛寧雖然麵色沉鬱,但腳步卻很鬆快。
她今日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論處事,她自知比不上那些自小就被當做主母培養的高門貴女。
但揣摩人心,引人入局,卻是她最擅長之事。
如此想來,過去在宮裡受到的種種排擠、輕視、懷疑的對待,都不過是老天在她身上千錘百煉留下的饋贈。
隻要身邊有人可用,她就能永遠乾乾淨淨站在幕後,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