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獨立於九江城外的官道上。
正午的秋陽潑下萬丈金芒,鋪滿路麵。
“此去但求蒼生靖,匣中龍吟即歸期。”
齊雲口中低聲念著玄清的詩,心中也是感觸良多。
“希望,這三陽府,不是師叔那最終身隕之地!”
正自心潮翻湧,身後官道陡然傳來一陣急雨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齊雲倏然回身。
隻見五騎如離弦之箭,卷起滾滾煙塵,潑風般疾馳而來。
當先一騎上,端坐著一名魁梧大漢,一身玄黑勁裝緊裹著賁張的筋肉,腰間佩一口厚背寬刃的雁翎刀,刀柄纏著磨得發亮的熟銅絲。
他麵膛紫紅,虯髯戟張,一雙虎目開闔間精光四射,顧盼生威。
身後四名騎士,皆著公門皂隸服色,腰挎鐵尺鎖鏈,神情肅殺,緊緊相隨。
蹄聲如雷,轉瞬即至身前數丈!
那魁梧大漢猛地一勒韁繩,胯下健馬長嘶人立,碗口大的鐵蹄重重踏落,激起一片碎石塵土。
“籲——!”
他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官道旁一身靛青道袍的齊雲,濃眉微蹙。
身後一名精乾捕快已驅馬貼近,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目光頻頻掃向齊雲。
大漢虎目中的審視立時轉為一種熱切,他翻身下馬,動作矯健利落,幾步便跨到齊雲麵前,抱拳拱手,聲若洪鐘:“這位小道長請了!在下九江府總捕頭,陳剛!
敢問道長,方才可是與玄清道長同行入城?”
齊雲心頭一動,暗道師叔料事如神,麵上卻不動聲色,稽首還禮:“小道齊雲,玄清道長正是小道師叔。
師叔他老人家身有要事,已先行一步,往三陽府去了。”
“三陽府?!”陳剛臉上那點熱切瞬間化作濃重的惋惜。
“哎呀!竟如此不巧!謝大人得知玄清道長法駕蒞臨,欣喜萬分,立時命我等前來相請!
道長他…怎走得這般急?”
他頓了頓,目光在齊雲年輕的麵龐和那身道袍上轉了轉,試探道:“小道長既是玄清道長的師侄,想來亦是五臟觀高足?不知為何未與尊師叔同行?”
“師門有命,小道需返回山中複命。故而再次分彆!”
“原來如此!”陳剛臉上惋惜之色稍減,再次抱拳,“五臟觀乃當世仙門,玄清道長更是名動天下的有道真修!
陳某一介武夫,素來敬仰!小道長既來九江,便是貴客!
謝大人已在府中略備薄酒,欲儘地主之誼,還望小道長萬勿推辭!”
話說到這份上,齊雲心知推拒不得,隻得頷首:“如此,叨擾大人與陳捕頭了。”
陳剛臉上頓時綻開笑容,大手一揮:“快!給齊道長讓匹馬!”一名捕快立即翻身下馬,恭敬地將韁繩奉上。
齊雲走到那匹高大健碩的黃驃馬旁,深吸一口氣。
他雖然兩世為人,但均不會騎馬。
他學著方才捕快的樣子,左腳踩入馬鐙,右手抓住鞍橋,腰腿發力向上一縱!
動作到底生澀,身體騰起時力道稍偏。
那黃驃馬久經訓練,卻也敏銳地察覺背上之人動作笨拙,頓時不安地打了個響鼻,四蹄在原地煩躁地踏動,馬頭猛地一甩!
一股大力自韁繩傳來,齊雲身形一晃,險些被帶倒!
他心念電轉,體內奔湧的氣血瞬間催發,腰馬如鐵鑄般瞬間沉墜,五指如鐵鉗般死死扣住韁繩,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透臂而出!
“唏律律——!”黃驃馬吃痛長嘶,高昂的馬頭竟被他硬生生按低下去,躁動的四蹄也仿佛被釘在地上,再不敢妄動分毫。馬身微微顫抖,溫順地垂下了頭。
陳剛與幾名捕快在一旁看得真切,眼中皆掠過一絲驚異。
方才齊雲顯露的那股子蠻力,絕非尋常少年能有!
陳剛心中那點因對方年輕而生出的最後一絲輕忽也煙消雲散。
“慚愧,”齊雲穩住身形,臉上微赧,“小道久居山中,倒是頭回騎馬,讓諸位見笑了。”
“哈哈哈,無妨無妨!”陳剛豪爽大笑,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騎,策馬與齊雲並行。
“騎馬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齊道長隻消記住:腰胯放鬆,隨馬起伏,目光望遠,韁繩控穩!
雙膝微夾馬腹,便是讓它前行或加速,向後帶韁便是停或慢,左右輕引便是轉向。試試?”
齊雲依言而行,他身軀強健,對身體的控製力遠非常人可比。
初時動作尚顯僵硬,但幾個呼吸間,便已把握住那“隨馬起伏”的微妙韻律。
騎馬和形意拳的樁功有異曲同工之妙!
腰胯自然放鬆,身軀隨著馬匹的步伐微微晃動,漸漸融為一體。
黃驃馬似乎也感受到背上之人氣息變得沉穩協調,步伐愈發輕快平穩。
“好!齊道長真乃天縱之資,一點就透!”
陳剛由衷讚道,眼中欣賞之色更濃,“五臟觀不愧仙家福地,門下弟子年紀輕輕,身手氣度便已如此不凡!陳某佩服!”
“陳捕頭過譽了,些許蠻力,不值一提。”齊雲謙遜回應。兩人並轡而行,馬蹄踏在麻石路麵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穿過喧囂的街市,引來行人側目。
不多時,一座氣象森嚴的府邸映入眼簾。
朱漆大門高逾丈餘,門楣上高懸“謝府”兩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門前兩尊威猛石獅踞坐,怒目圓睜,栩栩如生。
漢白玉台階光可鑒人,階前早已侍立著數名青衣小帽、手腳麻利的門子。
見眾人駐馬,門子們小跑上前,動作嫻熟地牽住韁繩,一人更是單膝跪地,以背為凳,供齊雲踏腳下馬。
齊雲何嘗見過這種跪式服務,大感不適,讓其起身不用如此。
自行下馬後,門子接過韁繩,將馬匹牽往一旁栓馬石樁係好,垂手肅立一旁。
陳剛在前引路,齊雲隨後步入府門。眼前豁然開朗。
府內氣象萬千,遠非此前的縣令宅邸可比。
青石鋪就的寬闊甬道筆直延伸,兩側回廊曲折,雕梁畫棟。
庭院深深,假山嶙峋如真,池沼清澈見底,幾尾錦鯉悠然擺尾。
奇花異草點綴其間,更有數人合抱的古木參天,枝葉亭亭如蓋,灑下濃蔭片片。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精工細作,氣派華貴,卻又於富麗堂皇中隱含著規矩森嚴的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