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夜?!”
齊雲愕然,隨即感受到體內澎湃的生機,恍然道:“那酒…竟有如此神效?”
“正是你的造化!”玄清點頭,“此‘百草凝露釀’乃山君采集山中無數靈藥異果精華,輔以日月精粹釀成,已非凡俗之物。
你初入煉炁之門,根基初奠,得此靈酒滋補,如同久旱逢甘霖,於你氣血臟腑大有裨益,省卻了數月苦功。
感受如何?”
“臟腑精氣充盈,前所未有!”齊雲如實道,心中對那山君也生出幾分感激。
玄清指了指驢子身側鼓囊囊的褡褳:“離彆之際,山君還贈了些山中老藥,皆是補益氣血的上品。
有年份極足的黃精、首烏、老山參。
待入了城,配齊輔藥,藥力當比我先前預想的強上數倍。
有此靈酒打底,輔以藥膳,潛心修煉,不出月餘,你當有望一舉衝開氣海玄關,真正踏入受籙之境!
此番際遇,實乃天助。”
言語間,滿是感慨與對師侄運道的讚歎。
說話間,二人已轉過一道山口。
晨霧漸散,一輪紅日躍出遠山,將萬道金光潑灑下來。
前方地勢豁然開朗,一座雄城巍然矗立於浩蕩大江之畔!
九江府!
但見城牆高聳,垛口如齒,在朝陽下泛著青灰色的冷硬光澤。
一條寬闊如白練的大江繞城而過,江麵波光粼粼,閃耀著碎金般的光芒,千帆競發,櫓聲欸乃,一派繁忙景象。
走到近前,已然是正午時分。
城門高大,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喧囂的人聲、騾馬的嘶鳴、小販的叫賣聲隱隱傳來,彙成一股充滿生機的洪流。
行至城門口,守城兵卒盔甲鮮明,神情肅穆。
玄清不同於玄璣老道,久在山下行走,此刻隻是報出了自己的名號,那為首的隊正就肅然起敬,仔細辨認無誤後,竟直接揮手放行,態度恭敬異常。
踏入城中,景象更是繁華。
寬闊的麻石街道被千萬雙腳底板磨得光滑如鏡,兩側店鋪林立,旌旗招展。
綢緞莊的流光溢彩,米鋪的穀米盈倉,藥鋪的百草香氣,鐵匠鋪叮當作響的火星四濺……
早點攤熱氣騰騰,剛出籠的包子白霧繚繞;茶肆裡人聲鼎沸,說書先生醒木一拍,引來滿堂喝彩。
挑著鮮魚水菜的農夫,搖著撥浪鼓的貨郎,乘坐小轎的富家女眷,行色匆匆的商賈
三教九流,摩肩接踵。
孩童的嬉鬨聲,主婦的討價還價聲,商販的吆喝聲,交織成一曲生動鮮活的市井交響。
街道乾淨整潔,行人臉上大多帶著安居樂業的平和之色,與城外官道上的荒僻、山中的險惡,恍若兩個世界。
齊雲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低語:“不想此地如此繁華安定。”
玄清牽驢緩行,解釋道:“九江府,扼守大江水道咽喉,乃南北通衢,漕運重鎮。
每日商船往來如織,貨通南北,賦稅充盈。
朝廷在此駐有重兵,設‘九江轉運使’兼領城防,位高權重。
現任轉運使出身江南謝氏大族,手腕了得,治下頗嚴,加之此地富庶,民生自然安定,非他處可比。”
二人尋了一間乾淨寬敞的“九江客棧”住下。
安頓好後,玄清便取出一張早已寫好的藥方遞給齊雲,其便是五臟觀傳承之下的藥方。
名為:《養氣培元湯》
他又從褡褳中取出山君所贈藥材,按方所需,熟練地分揀搭配,很快配好了五副藥包。
“雲兒,”玄清將藥包遞給齊雲,神色鄭重起來,“按方煎服,一日一副,晨起空腹最佳。
那赤陽蛇苺藥力熾烈,需文火慢煎一個時辰以上,化入藥湯中緩緩吸收。
隻需在城中配好輔藥,山君所贈主藥更是上品,藥效當無虞。”
他頓了頓,看著齊雲的眼睛:“適才入城,師叔名號已報。
此前我和這位謝轉運使,早年有一麵之緣。
以謝轉運使之能,此刻怕已知曉,怕便會遣人來請。
此前在路上,已耽擱不少時日,若再陷於這官場酬酢,恐誤大事。
便在此與你作彆吧。”
齊雲聞言,心中不舍如潮水般湧上:“師叔!這…”
他沒有想到,玄清要走的如此匆忙。
隻好送玄清,從南城門出了。
在路上,齊雲很是沉默,腦海中不斷想著,玄清日後會身死道消。
此刻臨彆在即,情急之下,便也顧不上什麼,脫口而出:“師叔!不如…不如您隨弟子一同回山吧?那三陽府…不去也罷!”
玄清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笑聲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癡兒!豈能不去?
三陽府有邪魔作祟,為禍甚烈。
數月前,我摯友,‘雲台觀’觀主玉陽子道友,前往鎮壓,竟一去杳無音訊!
其後更有‘金光寺’的慧明禪師前去探查,亦如泥牛入海!
此二友,皆乃正道砥柱!
如今生死未卜,凶險莫測!
我與‘青霞山’的淩虛散人早已約定,三日後於三陽府外會合,共探魔窟!
若我爽約不至,淩虛道友孤身涉險,力有不逮,豈非陷友於死地?
此等不義之事,貧道寧死不為!”
字字鏗鏘,如金石墜地。
齊雲看著師叔眼中燃燒的火焰,知道再勸無用,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擔憂。
眼眶微熱,隻能深深一揖:“師叔…務必萬事小心!
若事不可為,千萬保重自身,切莫…切莫強求!”
玄清伸手拍了拍齊雲的肩膀,目光溫和而深邃:“放心。
貧道我走南闖北這些年,自有分寸。
記住,我五臟觀一脈,承自祖師,曆代先賢,皆以‘護佑蒼生,蕩滌妖氛’為立身之本!
非是那等隻知閉門誦經、獨善其身的清修門戶!
昔年開山祖師,提三尺劍,掃蕩群魔,奠定道基;後又有‘烈陽祖師’於‘戾帝’無道、民不聊生之際,振臂一呼,聚義旗,挽天傾。
至‘乾元大亂’,妖魔並起,‘守正祖師’更是血染道袍,力戰而隕,護得一方黎庶!
此等浩氣,乃我觀脊梁!
你既入門牆,承衣缽,當謹記:道法修為,護體養身之外,更應為手中利劍,斬世間不平!
心係蒼生,除魔衛道,方不負我五臟觀門楣!
現在隻是觀中香火衰敗至極,你師父身為觀主,也隻好坐鎮山中,護持香火,此乃不得已之舉。
雲兒,你日後,切莫因山中清靜,便忘了這肩頭擔子!”
齊雲心神激蕩,仿佛有滾燙的熱流注入心田。
他挺直脊梁,神色肅穆莊嚴,對著玄清,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堅定如鐵。
“弟子齊雲,謹遵師叔教誨!必當銘記祖師遺訓,心係蒼生,除魔衛道,絕不敢忘!”
“好!好!好!”玄清連道三聲好,眼中滿是欣慰。
他翻身上驢,動作瀟灑利落。
隨即,玄清勒住驢韁,回首一笑,“哈哈,倒是忘了。此前還承諾給你尋的一柄好劍。
年底回山,師叔定為你尋一柄趁手的好劍!走了!”
言罷,輕拍驢頸。
青驢長嘶一聲,四蹄翻飛,馱著那青灰色的身影,沿著官道輕快地小跑起來。
風鼓起他的道袍,宛如展翼。
望著師叔漸行漸遠的背影,齊雲獨立於晨風之中,心中五味雜陳。
忽聞清朗的吟誦聲隨風傳來,字字清晰,響徹在空曠的官道上:
青驢踏雲過千峰,長劍隨身斬妖蹤。
濁酒且澆塊壘儘,清風明月自從容。
三陽魔氛何足道?自有正氣貫長虹!
此去但求蒼生靖,匣中龍吟即歸期!
吟罷,那身影在初升朝陽的金輝中,已化作道路儘頭一個躍動的小點。
唯有悠揚的銅鈴聲,最終與那瀟灑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通往三陽府的茫茫官道儘頭。
齊雲久久佇立,直到鈴聲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