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不愛熱鬨,沒有留客的慣例。
待眾國主散去後,西樓便長舒一口氣,側臥在紅木軟榻上,疲憊地揉揉眉心。
昨日,他消耗了三千年的修為,將阿姐的殘魂移植在一個剛出生就夭折的白色九尾狐身上,再央求簫長老動用木係法術,成功地複活了阿姐。
不,這世上再無阿姐了,隻有青丘國主西樓的妹妹海棠公主,小名阿棠。
“樓哥哥,樓哥哥……”阿棠邁著小短腿,吃力地爬上紅木軟榻。
阿棠自睜開圓溜溜的葡萄大眼時,便幻化出人形,令西樓和簫長老激動得雙雙落淚。想當年,紅棠出世時,還帶了九條狐狸尾巴呢。阿棠的妖力,日後極有可能超過紅棠,再創傳說。
可是,如此感動的畫麵維持不到一刻,便被阿棠那奶聲奶氣的“阿爹阿娘”,毀得支離破碎。
到底誰是阿爹誰是阿娘?呸呸,腦袋瞬間漿糊的簫長老,立即板起老臉,捋一捋胡須,擺了長者的架子,教導阿棠要喊他爺爺,叫西樓哥哥。
結果,阿棠撲入西樓的懷裡,哇哇大哭,還知道卷著小舌頭,叫樓哥哥。
簫長老撫著額頭,長歎一聲,這阿棠倒是不改喜好美人的劣根。
不過,當西樓替阿棠擦眼淚時,簫長老就歎息不出來了。隻見阿棠眼眶紅紅,卻沒有流出半滴眼淚,合著是乾嚎。
西樓和簫長老猛然記起,紅棠臨死前,曾咬牙切齒道,若有來世,紅顏無淚。那種鑽心之痛,再次侵襲四肢百骸。
“樓哥哥,樓哥哥……”阿棠伸出小舌頭,舔了西樓一臉的口水,將西樓從痛苦的回憶裡拉出來。
“阿棠,快快長大,好麼?”西樓將阿棠抱在懷裡,柔聲道。
阿棠點點頭,咯咯地笑了。
一百年後,阿棠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即將進入學堂。
西樓在簫長老的軟磨硬泡之下,終於答應為阿棠舉辦一場盛大的生辰宴會。阿棠聽後,踮起腳尖,吧唧一聲,親了西樓,脆生生地喊了樓哥哥。
青丘國主兼妖王西樓的妹妹海棠公主的生辰宴,不僅名動整個妖界,也驚動了天界。
西樓親筆書信,呈給玉皇大帝,道:歡迎各位仙家叨饒。
留淵上神,屬於神界,不是仙家的範疇。西樓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就是不歡迎留淵上神。偏偏,留淵上神是最想故地重遊的那位。
因此,玉皇大帝果斷燒了書信,打著去太陰殿拿無夢玄霜的由頭,偷偷地將慶祝海棠公主百歲生辰的任務,交代給月神上仙。
可惜呀,月神上仙前腳剛踏入青丘浦渡口,就瞧見一襲飄逸白衣的留淵上神,展開溫潤如玉的笑容。
“上神如何得知?”月神上仙問道。
“幫小言討要無夢玄霜時,恰巧碰見。”留淵上神淺笑道。
“阿(言)…月老上仙很忙麼,這個月的無夢玄霜領用記錄超標了。”月神上仙眉頭蹙蹙。
“不知道,可能害了相思病。”留淵上神苦笑道。
其實,真正需要無夢玄霜的是留淵上神。無夢玄霜,顧名思義,有助於一夜安眠無夢。自從得知阿棠尚有殘魂存留在青丘國,留淵上神夜夜噩夢,皆是當年他親手殺死阿棠的情景。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月神上仙以為,留淵上神這是在提醒她,月老上仙,仍然對當初那段下凡度劫的風流韻事耿耿於懷。稍不留神,腦海裡閃過巫山雲雨的痕跡,月神上仙強行按捺住心神,卻抵不住臉頰羞紅。
“上神,阿棠魂飛魄散了,你也該放下。”月神上仙恢複了往日的冰冷,歎道。
作為紅棠的閨中密友,月神上仙也知曉些許上神留淵與女帝紅棠之間的糾葛。
“如果我說,想放下卻終究不能放下呢。小言領用的無夢玄霜,大半都是送給我的。”留淵上神,嘴角浮起淒楚笑容。
如果月老上仙在場,必定暴跳如雷,大呼一聲,舒兒,莫上了這塊黑玉的當。
但是,麵冷心熱的月神上仙沉浸在哀傷之中,後知後覺地答應了留淵上神的請求。
“作為答謝,留淵會替小言分擔一些勞務。”留淵上神再次綻放溫潤如玉的笑容。
遠在八重天的相思殿的月老上仙,正在苦思冥想,如何為小盞搭根單相思青丘國主的紅線,脊梁骨突然刺痛,原來是不知從何處刮來的一股寒風。
於是,留淵上神扮作守衛太陰殿的天兵,跟隨月神上仙,上了沙狐舟子的小舟,順利地穿過青丘浦。
靠岸後,留淵上神戴起銀邊麵具。
“黃昏之時,我會在此等候月神上仙,絕不給你添麻煩。”留淵上神笑道。
這銀邊麵具,散發著淡淡的酒香,好生熟悉。月神上仙思忖著,待留淵上神走遠了,才想起銀邊麵具的主人乃太白上仙。
太白上仙自蟠桃宴上酩酊大醉,被天兵抬回太白殿,已經沉睡了一百年,根本沒有可能主動借出他的銀邊麵具。除非,留淵上神算準了她會應允,提前偷出來的。
可惡的黑玉。月神上仙暗暗唾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