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荊看也不看地上落了泥的東西,轉身帶人離開。
許若的侍女氣憤地將簪花拾起,不平道:“三姑娘可真是不識好歹,這簪花連姑娘您都舍不得戴呢!”
“青黛,不得妄議主子。”許若接過簪花,輕輕拍去落在上麵的塵泥。
“可三姑娘也太過分了!”
“無妨。”許若眉眼落下來。
另一邊,許昭朝許忱言福身,軟軟地道:“謝過大哥哥。”
“一家人不必言謝。”許忱言從腰間掏出一隻瓷瓶遞給許昭。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煩請昭妹妹替我帶給二弟……他自會收下的。”
許昭拿過藥瓶,微微點頭,“好。”
許忱言注意到許若這邊的變故,抬步向她走去,卻又回頭看著許昭,出言提醒:
“二弟城府極深,昭妹妹當多加提防。”
許昭迷糊睜眼,像是沒聽清,她疑惑出聲:“啊?”
說完,許忱言自己先是愣了一下,補充道:“無事。”
是他糊塗了。
許昭才半大點孩子,又如何懂得趨利避害,隻盼今後莫出什麼亂子。
青葙收好許慶笙給的東西,對許昭道:“姑娘,我見您今日氣色不好,天瞧著也是要落雨的,不如先回院裡歇歇吧?”
“不好。”許昭徑直走向冷竹軒,搖搖頭。
萬一今日二哥哥肯放她進門了,可打開門卻發現她不在,前功儘棄了怎麼辦呢?
約莫兩炷香的功夫,許昭才噔噔跑至冷竹軒。
“嘡嘡……”她短暫做了個心理準備,輕輕叩響許墨琛的院門,“二哥哥,是我,我是許昭。”
但門內始終毫無任何動靜。
她微微喘著氣,臉上泛著不正常的嫣紅。
沒有得到回應,她便靜靜地立在門外等候。
陣陣冷風呼嘯,像是要把人卷跑似的。
許昭裹緊肩上的棉絮,腦門有霎時暈乎,險些未站住腳。
青葙焦急地在一旁看著,心頭不禁埋怨起許墨琛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才“吱吖”的一聲被人從裡邊拉開。
許昭正彎下腰揉垂自己的腿肚,聽見聲響立時直起身,露出喜悅的笑容,“二哥哥!”
大抵是因為她動作過於猛烈,此刻竟開始頭暈目眩,腦袋愈來愈昏沉。
許昭感覺視線也開始搖晃,使她有一瞬的恍惚。
誰料許墨琛隻冷冷說:“你回映雪園去,彆再來這裡。”
話落,許墨琛作勢就要闔上門。
“等等呀……”許昭模糊地看見許墨琛又要關門,欲伸手去攔。大抵是被氣得頭昏,明明幾步路的距離卻感覺他好遠好遠,她怎麼也夠不到。
才剛邁出半步,許昭頓覺眼皮沉重非常,身體猶有千斤重般。
或是因為過於困頓,許昭眼前一黑,仿佛卸去所有力氣,撐不住向下倒。
“姑娘!”青葙驚呼一聲。
眼見許昭要生生砸在冷硬的石板上,許墨琛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嬌小的人兒撈進懷裡。
望著懷中溫軟而虛弱的許昭,許墨琛眸色深沉。
她這嬌弱的嫩白身子,若真真砸在地上,指不定能擦出幾道傷痕。
一陣嗡鳴過後,深深的倦意朝她席卷而來,許昭徹底陷入昏迷。
等許昭再清醒時,已幾個時辰過去,天色早已徹底陰暗下去。
許昭額前敷有暖濕的白綢,她費力睜開眼,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言語聲:
“許四姑娘身體虛弱,過於勞累所引起的風寒。雖不是什麼大症,爾等也須得好生看護,以免落下病根。”
來人繼續道:“老朽開幾帖藥下去,好好休養幾日,便也無礙了。”
“謝過曹太醫,奴定當謹記。”冬蠶一一應是,又再問了好些注意事項,才招手吩咐道:
“青葙,送送曹太醫。”
曹太醫福身,提起藥箱隨青葙離開。
許昭還未緩回神,腦海中隻浮現出夢中許墨琛恨恨盯著她的神情,心下不免一陣後怕。
難不成許墨琛出事了?
許昭掙紮著想起身,卻無力地癱回去。
冬蠶見她醒了,急急上前將她扶住,溫聲道:“四姑娘快好好躺下,不宜再亂動了,小心再受了涼氣。”
許昭白著臉,吸了吸細巧挺秀的鼻子,唇色蒼白,問道:“冬蠶姑姑,二哥哥在哪裡?”
冬蠶動了動嘴,沒說話。
許昭清澈明亮的眸子直直看著她。冬蠶這才為難道:“許墨琛在前廳受家法,他將您害成這樣。四姑娘又何必去自討苦吃呢?”
“四姑娘現在應當好生安歇才是。身子要緊!”
“什麼?二哥哥又是因何受罰?”
許昭倔強地想要自己站起身,這裡是萬春閣的偏殿,好在離正堂沒多少腳程。
路上聽青葙補充說道:“因著姑娘是在冷竹軒門前累倒的,而且與二公子脫不了乾係。老夫人便覺得二公子是個煞星,此刻正受罰責呢。”
那邊大堂之上,少年雙膝跪在正中冷硬的石板上。
他灰白的嘴唇,全無血色,像兩片柳葉那樣微微顫動,森冷著眼凝視周身圍坐的一圈人。
以及高位上的“祖母”。
許墨琛背挺直,汗珠打濕鬢梢,後背的衣衫早已綻破。
血肉與殘布相連,毫無一處完好的肌膚,棍棒所致的傷痕一道比一道觸目驚心,很難想象一個年僅十幾的孩子到底遭受過怎樣的虐待。
他嘴唇乾裂開來,抬頭靜靜注視高座上的人。
許墨琛眼神雖空洞麻木,眉目間卻總透露著一股子陰狠勁,宛如涼蛇一般伺機反咬一口。
直看得許老夫人瘮得慌。
老太太雄沉的聲音命令道:“打!”
“鏜!”重木打在許墨琛皮肉上,他悶哼一聲,咬緊牙關定在原地。
脊梁再是疼痛,許墨琛不過也是習以為常地忍著,悶著牙也不知喊疼。
他瞳孔已然開始渙散,低垂下的目光卻鋒利刺人。
眼見粗重的棍子就要再次重重打在許墨琛單薄的身上,但條地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迅速跑上來,擋在許墨琛身前。
行杖的人見許昭兀地衝出,霎時大驚失色,匆忙撤去手上的力氣。
可還是沒來得及,結結實實的一棒直直落在她的小臂上。
這一棍並不重,但許是因她自小嬌生慣養的緣故,她細嫩的手臂上印下一串赤色紅痕,約莫還有淤青。
許昭眼睫打顫,死死咬住下唇不叫出聲音來,著實惹人心疼。
“昭兒!”太夫人先是一驚,急忙讓人攙扶著上前,望向許昭的神色中滿是心疼。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大堂內許多人都未反應過來。
許墨琛被責打時,眾人隻是冷漠地站在一旁,權當一個笑話看,誰承想還能有人不要命地衝上去為他擋?
實在是始料未及。
包括許墨琛在內,也愣愣地盯著許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