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雀心頭掠過一抹恨意。
當年被咬後院監不管她死活,沒給她尋醫問藥,害得她傷口潰爛,久久不能愈合,留下了極深極大一個疤痕,這些年不管用什麼藥,都消不去。
吳元慶當初將她賣給匪徒,匪徒又將她賣給牙婆,牙婆看見她這道疤痕,一臉嫌棄。
“你這臉稱得上甲等資質,身子連丁等都不如,簡直不堪入目。”
當時就決意將她養大後賣去青樓,而非賣給富商。
她使儘手段,將同期的人硬擠下去,才成了牙婆手中最好的“馬”,得以被富商選中,送給到江南遊玩的韓瑞軒。
若不是馮隨這死小瞎子讓那條賤狗咬她,她何至於活得那麼艱難!
她無數次想過,要將馮隨賣去青樓,讓她被千人騎萬人壓,以雪她心頭之恨!
可惜她換過一重身份,不便讓韓瑞軒知道她的出身,沒能借他的手查出馮隨的去向,讓她逃過一劫。
倒是馮惜,正好撞到她手上。
不過略施小計,就讓馮惜全家送了命。
本來還有點惋惜少了馮隨,如今她自己找上門來,倒是省了她打探的功夫。
“被狗咬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哪有人憑牙印認人的。”
翠雀一臉無奈。
隻要再拖一拖,就會有人來找她,到時……就是她為刀俎,馮隨為魚肉。
殊不知,馮清歲對她的打算一清二楚。
“你不說,那就早點下地獄。”
她從懷裡取出化妝包,先是把自己化回了先前的寡淡麵容,而後用銀針封了翠雀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來。
翠雀臉上終於爬上一絲驚恐。
試圖開口質問,但嘴巴根本張不開,拚命眨眼,對方也不理會。
馮清歲走上階梯,輕敲了兩下門,門外隨即響起三下敲門聲,這是她和五花約定的暗號。
她打開門,讓五花進來。
“將她帶去那個異族鬥奴那邊。”
五花提著翠雀往肩上一放,輕鬆邁開步伐。
那異族鬥奴被關在一處半人高的圍欄裡,遍體鱗傷地躺在地上,脖子上緊緊套著鎖鏈。
馮清歲和五花帶著翠雀走過來時,他抬眸看了一眼,又蔫蔫地垂下眼皮。
“想離開這裡嗎?”
馮清歲在他身側蹲下,輕聲問道。
他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顯然聽懂了她的話。
“想的話,彆出聲。”
馮清歲說完,撥開他額前的亂發,端詳了片刻,讓五花將翠雀放到邊上,照著他的模樣給翠雀畫仿妝。
翠雀和這異族鬥奴都是大眼睛尖下巴,仿起來不算難。
畫完後,她將翠雀的發冠取下,將她的頭發弄亂,又從鬥奴身上揩了些血跡,抹到她頭臉上。
翠雀終於明白她想做什麼。
拚命朝喉嚨使勁,試圖喊人救命。
喉嚨卻襲來一陣陣尖銳疼痛。
“你想死得快一點的話,儘管用力喊。”
馮清歲淡淡道。
隨即收好香奩,示意五花按住翠雀,解開她手腳縛著的繩索,將她的外衣除下,換給鬥奴。
又把鬥奴那身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穿到了翠雀身上。
——你怎麼敢!
翠雀瘋狂叫囂,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待馮清歲將鬥奴脖頸上的項圈取下來,戴到她的脖頸上,她打了個寒顫。
——放了我,我可以告訴你馮惜女兒怎麼死的!
馮清歲讀懂了她的表情,平靜道:“是你親手殺的?”
翠雀猛搖頭。
“韓瑞軒殺的?”
翠雀遲疑了一下。
“你不清楚?”
翠雀點頭。
“你將她引出來,是想借刀殺人,對嗎?”
翠雀沒有動作。
馮清歲臉色冷了幾分:“你借的那把刀,是太子?”
魏氏和她提過,壽宴當晚,帝後遣了人送禮,並未親至,隻有太子來了。
翠雀臉上露出一絲驚駭。
萬沒想到,馮清歲居然一猜就中。
“難怪。”
馮清歲喃喃道。
難怪姐夫會觸怒皇帝,被打下天牢。
太子是人人讚頌的儲君,德才兼備,方正賢良,來榮昌侯府賀壽鬨出了人命,榮昌侯府勢必為他遮掩。
姐姐和姐夫得知小與死訊時,未必知道是太子的手筆,但小與定然死得不同尋常,讓他們一眼就識破榮昌侯府的偽詞。
他們或許想過將事情鬨大——壽宴賓客雲集,皇親國戚,高門大戶,濟濟一堂,鬨開了才有可能為小與討公道——但想必榮昌侯府沒給他們這麼做的機會,第一時間限製了他們的人身自由。
所以他們選擇了隱忍,選擇了接受榮昌侯府的安撫。
而後試圖告到皇帝麵前,不曾想,真正的凶手就在東宮,他們的狀,根本沒有機會告出口。
這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貴人,處理了不知多少這樣的“麻煩”。
捏死一個侍郎,摧毀一個門庭,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
可是,憑什麼。
螻蟻的命,就不是命嗎!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暴怒,在翠雀的雙肩各紮了兩針。
“帶上他,我們去墨寶那邊。”
翠雀還以為自己能脫身了,誰知那胖丫鬟鬆開她,將那異族鬥奴扛了起來。
她一陣錯愕。
見馮清歲往外走,欲伸手攔人,手臂卻紋絲不動。
頓時心中大駭。
——那孩子真的不是她殺的啊!怎麼能將她留在這!
馮清歲轉頭看了她一眼,眸色冷若寒冰。
“沒有你,他們不會死。”
翠雀啞然。
圍欄眨眼就剩她一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軀乾和腿腳雖然能動,但脖頸上套著鐵鏈,哪都去不了。
堂倌過來時,她猛跺腳,瞪大眼睛,試圖告訴對方,她不是那個鬥奴!
對方卻揚起鞭子,狠狠抽了她幾下,罵道:“作什麼妖!馬上就開場了,省點力氣逃命吧!”
罵完從懷裡取出一個瓶子,去掉瓶塞後,將裡麵的東西全都灑到了她身上。
她瞳孔驟縮。
這是讓鬥獸喪失神智,不顧一切撲上來撕咬的藥劑!
——不!我不要進鬥獸場!
堂倌罵罵咧咧,解下鐵鏈,將她拖往鬥獸場方向,她劇烈掙紮,招來的隻有更加狠烈的鞭打。
不一會,她被拖進了鬥獸場。
懸滿頭頂的燈籠將鬥獸場照得一清二楚,賭客們圍成好幾圈,坐在沒有點燈的場地周圍。
幽暗中,他們的眼神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