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空氣沉重。
蕭振國坐在太師椅上,那張因歲月而溝壑縱橫的臉,此刻布滿了寒霜。
他握著龍頭拐杖的手收緊,指節用力。
他看著葉辰,眼中是久居上位者被冒犯的怒意。
“討債?”
他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不大,但在這片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在這蕭家,在我麵前,你憑什麼說這兩個字?”
蕭振國的聲音陡然拔高,拐杖的末端在實木地板上重重一頓,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有什麼資格?”
威壓如山,傾瀉而下。
蕭長風的身體僵住,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又看看身旁平靜的葉辰,內心是焦灼。
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蘇婉抓著蕭長風的衣袖,手在發抖,臉上是恐懼。
葉辰迎著蕭振國的目光,沒有回答他的質問。
他隻是伸出手,將那件放在茶杯旁的東西,往前推了推。
動作很輕。
那是一枚勳章。
勳章通體由一種暗沉的金屬鑄成,在書房的燈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
蕭振國的目光落在那枚勳章上,眼神凝固。
站在一旁的蕭長風,在看清那枚勳章的瞬間,整個身體都震了一下。
他認得這枚勳章。
北境守護者。
這是龍國軍部,專門授予那些在北境戰場上立下不世之功的軍人的無上榮耀。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一個荒唐的念頭湧上心頭。
二十多年前,他也曾用命換來過一枚一模一樣的勳章,那是他前半生所有榮耀的見證,也是他被逐出家門後,心中唯一的慰藉。
他以為是葉辰拿了他的那枚。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移向勳章的底座,那裡應該鐫刻著獲得者的名字。
當他看清那上麵用正楷刻著的兩個字時,他腦中轟然一響。
葉辰。
不是蕭長風。
震驚過後,是巨大的困惑。
他看著葉辰,這個他名義上的乾兒子,此刻在他眼中變得無比陌生。
蕭振國盯著那枚勳章,眼中的怒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審視和意外。
他當然也認得這枚勳章的分量。
但短暫的驚訝過後,他很快恢複了鎮定。
“嗬。”
他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聲音裡帶著不屑。
“一枚北境守護者勳章。”
他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像是在評價一件無足輕重的物品。
“不錯,能拿到它,證明你在北境確實有些本事,或許還有些運氣。”
他端起麵前的茶杯,吹了吹熱氣,卻沒有喝。
“但僅憑這個,就想在京都橫著走,想在我蕭家討價還價……”
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簾,目光重新變得銳利。
“還不夠格。”
他給出了自己的評判。
這枚勳章,可以為葉辰換來一些尊重,一個與蕭家平等對話的機會,但絕不足以成為威脅蕭家的籌碼。
在他看來,葉辰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在京都這座權力之城,一枚軍功章的真正分量。
麵對蕭振國的輕視,葉辰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甚至還輕輕搖了搖頭,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
蕭振國看著他這副模樣,眼神愈發冰冷,心中的不悅更甚。
就在他準備再次開口,徹底打掉這個年輕人的幻想時,葉辰的手,又伸進了口袋。
這個動作讓蕭振國的眼皮跳了一下。
葉辰的手拿了出來。
他的手中,又多了一樣東西。
他沒有絲毫停頓,將這件東西,放在了第一枚勳章的旁邊。
兩枚勳章並排而列。
當第二枚勳章出現的瞬間,整個書房的空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這枚勳章的樣式更為古樸,也更為厚重。
上麵盤踞著一條用赤金雕刻而成的五爪金龍,龍口之中,銜著一顆鴿血紅寶石,在燈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龍魂勳章。
代表著龍國軍人,此生能夠獲得的最高榮譽。
每一個獲得者,都是軍中的神話,是國之重器。
蕭振國臉上的血色,在這一刻儘數褪去。
他死死地盯著那枚龍魂勳章,握著龍頭拐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如果說第一枚勳章是優秀,那麼第二枚勳章,就是傳奇。
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同時擁有這兩枚分量足以壓垮任何一個豪門的勳章。
他腦中一片混亂,過去幾十年建立起來的認知和判斷力,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他開始瘋狂地重新評估眼前的局勢,評估葉辰這個人的存在,對蕭家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一個變數。
這是一場足以顛覆蕭家的災難。
蕭長風已經完全呆住了。
他看著那兩枚並排的勳章,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個荒誕的夢。
他引以為傲的那枚北境守護者勳章,在葉辰的龍魂勳章麵前,顯得如此黯淡無光。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蕭振國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看向一旁麵色慘白、同樣處在巨大震驚中的蕭長風,最後,將目光重新鎖定在了葉辰的身上。
他臉上的威嚴和冰冷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謹慎,甚至是一絲……畏懼。
“你……”
他隻說出一個字,就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組織語言。
他的語氣,徹底軟化了。
“年輕人,你今天來,如果是為了替你的乾爹,替長風出這口惡氣……”
他斟酌著用詞,第一次用上了商量的口吻。
“過去的舊事,是我蕭家做得不對。我們可以談,可以補償。”
他看著葉辰,眼中帶著一絲探尋。
“沒有必要,真的沒有必要,鬨到兩敗俱傷的地步,對你,對我們,都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