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陛下塑造成一個被蒙蔽的，可憐的君主。而我，就是那個挾持他的大反派。”
“這麼一來，那些對朝廷有怨氣的，火氣就全衝我來了。那些愚忠的，恐怕就要琢磨著怎麼清君側，把我這顆眼中釘給拔了。”
劉楚玉聽得背脊發涼。她雖不精於朝堂算計，但這點陰損的門道還是聽得出來。
“那怎麼辦？”她按捺不住性子，“把那些嚼舌根的都抓起來，砍了？”
“砍不完的。”
謝珩失笑，搖了搖手指，“公主殿下，腦袋是砍得完的，可這悠悠眾口，你怎麼堵？今天砍一批，明天就能冒出一百張嘴。堵，是堵不住的。”
“那你說怎麼辦？”劉楚玉是真沒轍了。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對手，比真刀真槍地乾一架還讓她憋悶。
“他們想玩筆杆子，咱們就陪他們玩。”
謝珩的眼底，跳動著興奮的光。
“而且，要玩，就玩個大的。”
……
第二天，建康城裡的風言風語，愈發不可收拾。
茶館酒肆，總有那麼幾個“憂國憂民”的白衣士子，唾沫橫飛。
“聽說了嗎？那冠軍侯謝珩，一夜之間，屠了三十多家滿門！”
“何止！我還聽說，他把抄家的金銀，全吞進了自己腰包，他那侯爵府裡，金子都堆成山了！”
“唉，此等酷吏當道，陛下又遭蒙蔽，我大虞危矣！國將不國啊！”
這些話，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親見。
城裡不明就裡的百姓，也跟著竊竊私語，再看街上巡邏的神策軍，那打量的目光裡，就多了些畏懼和不屑。
就在這股暗流快要掀起風浪的時候，建康城裡，出了件新鮮事。
城中最大的幾家書鋪，一夜之間，都開始賣一種叫《建康邸報》的玩意兒。
一張紙，隻賣一文錢。
百姓們圖個新奇，紛紛掏錢買來看。
這一看，整個建康城都炸了。
那邸報的頭版頭條，用最大號的黑字，印著一個叫人頭皮發麻的標題。
《驚天秘聞！清河崔氏通敵賣國始末！》
文章裡，沒半句廢話，通篇大白話。
一五一十，講了崔氏怎麼和北狄可汗阿史那雄暗通款曲，怎麼把大虞的糧草布防、兵器圖紙，一箱箱地往北邊送。
甚至，崔氏跟北狄往來的十幾封密信，都用活字印刷，一字不差地印了上去！
信上的字，讓所有識字的百姓倒抽冷氣。
“一旦北狄大軍南下，我崔氏願為內應，打開幽雲十六州的門戶，恭迎可汗入主中原！”
“幽雲十六州若下，江南富庶之地，錢糧美女，可汗可儘取之！”
邸報末尾，是一份長得看不到頭的名單。
雁門關一役，所有戰死將士的名錄。
姓名，籍貫，所屬部隊，清清楚楚。
文章結尾，隻有一句血淋淋的質問。
“崔氏開門揖盜，欲引異族鐵蹄踐我江南繁華，將我數萬戰死英靈置於何地？將我大虞億萬子民置於何地？”
輿論的風向，瞬間掉轉。
“這幫畜生！原來他們才是賣國賊！”
“怪不得冠軍侯要殺他們！殺得好！這種人，就該滿門抄斬！”
“我三叔的兒子，就在雁門關死的！原來是被這幫狗東西給害的！”
街頭巷尾，群情激奮。
前一天還在酒樓裡指點江山的“憂國之士”，轉眼就成了過街老鼠，被人追著打。
而這，隻是個開始。
《建康邸報》第二版，登了一篇對神策軍普通士兵的采寫。
一個叫“狗蛋”的士兵，用最土的話，講了自己當兵前的日子。
家裡沒地，給世家當佃戶，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交完租子，連糠都吃不飽。
進了神策軍，冠軍侯給了他們最好的兵器，最厚的鎧甲，頓頓有肉吃，軍餉比禁軍高三倍。
最要緊的是，侯爺說了，等他們退伍，朝廷分田地，讓他們回家娶媳婦，過好日子。
文章最後，是狗蛋的一句話。
“俺不懂啥大道理，俺就知道，誰讓俺吃飽飯，誰讓俺有盼頭，俺就給誰賣命。侯爺是好人，陛下是好皇帝。”
這篇東西，像一記重錘，砸中了所有底層百姓的心窩。
原來，當兵能過上這種好日子。
原來，冠軍侯不是酷吏，是他們這些泥腿子的靠山。
一時間，城裡報名參軍的隊伍，又排出了幾條街。
邸報的第三版，更是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一個叫“百姓喉舌”的版塊。
上麵寫著，任何人，有冤屈，有不平，或者有什麼治國安民的好點子，都能寫信投到侯爵府門口的信箱裡。
一旦選中刊登，不僅能讓全城人都瞧見，還能得十兩銀子的稿酬！
十兩銀子！
夠尋常人家，過活一年了！
這下，建康城徹底瘋了。
無數讀書人，甚至略通文墨的百姓，都開始挖空心思寫稿子。
告狀的，申冤的，出謀劃策的。
侯爵府門口那個小小的信箱，一天之內，被塞爆了三次。
公主府。
劉楚玉捏著最新一期的《建康邸報》，笑得前仰後合，鳳釵都跟著亂顫。
“你這家夥，真是個鬼才！”
她斜睨著謝珩，那雙鳳眸亮得驚人。
“殺人誅心，這才是殺人誅心！”
“他們用唾沫星子淹你，你倒好，直接辦了份報紙，把他們的老底都給掀了！”
“還搞什麼百姓喉舌，這下，全城的讀書人都成了你的筆杆子，我看他們還怎麼黑你！”
謝珩躺在搖椅裡，悠哉地晃著，尾音拖得老長。
“這叫，輿論戰。對付文人，就得用文人的法子。”
“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就跟你講道德。”
“最好的法子就是發動群眾，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淹死他們。”
劉楚玉聽得似懂非懂，但她清楚謝珩又贏了。
贏得乾脆，贏得漂亮。
她看著謝珩那副欠揍的得意樣，心裡也跟著癢癢的。
“喂，那本宮要是也投稿，你給不給稿費？”
“給，當然給。”謝珩咧嘴，“不過公主殿下金枝玉葉，那十兩銀子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這樣吧，您的稿子要是能上，我……就答應您一個條件怎麼樣？”
劉楚玉的眼睛瞬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