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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要報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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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他問得如此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在詢問一個賴床的晚輩,而不是一個被他從血泊中擄回來的、驚魂未定的少女。

溫眠眠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尊木雕,血液在血管裡凝滯,四肢百骸都叫囂著冰冷。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那道比窗外月色還要清冷、比深潭還要幽邃的目光,正牢牢地釘在她的後背上,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穿透力,似乎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看個分明。

逃避是無用的。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屬於他的空間裡,她連當一隻鴕鳥的資格都沒有。

溫眠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混雜著檀香的冷冽空氣湧入肺中,非但沒能讓她平靜,反而讓她的心臟因為這熟悉的氣味而更加劇烈地收縮起來。她死死地攥著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用那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轉身。

動作遲緩得像是生了鏽的木偶,每轉動一寸,骨節都在發出無聲的哀鳴。

終於,她完整地、清晰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模樣。

如果說暗巷中的他,是一個被血色與陰影包裹的抽象恐懼,是一個隻存在於噩夢中的殺神剪影;那麼此刻,站在燭火與月光交織的光影裡的他,則是將那份恐懼具象化了的、俊美到極致的魔神。

他已經換下那件沾染了血汙的玄色外袍,隻著一件同色的絲綢常服,衣襟微敞,露出小片線條冷硬結實的胸膛。墨色的長發並未束冠,隻用一根簡單的玉簪鬆鬆地挽著,幾縷不羈的發絲垂落在額前和鬢邊,襯得他那張臉愈發輪廓分明,俊美無儔。

劍眉斜飛入鬢,帶著天生的銳利與威嚴。鼻梁高挺如山脊,勾勒出冷硬的弧度。而那雙唇,色澤偏淡,此刻正漫不經心地抿著,完美的唇形卻透著一股薄情的意味。

最讓她心驚的,依然是那雙眼睛。

在明亮的光線下,那駭人的猩紅已經褪去,恢複了純粹的墨色。可那並非溫暖的、能倒映出人影的黑,而是一種近乎虛無的、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當他凝視著你的時候,你不會覺得被“看見”,隻會覺得自己正在被深淵所“審視”,靈魂深處的每一寸怯懦與不堪,都無所遁形。

他隻是簡單地站在那裡,什麼也沒做,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強大而冷冽的氣場,便足以讓這滿室的奢華陳設黯然失色,讓空氣都變得沉重而稀薄。

溫眠眠這才發現,他手上正把玩著一枚通體漆黑的扳指,拇指在光滑的玉麵上緩緩摩挲,那不緊不慢的動作,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與……殘忍。仿佛他此刻摩挲的不是玉石,而是獵物的脖頸。

她的心跳如擂鼓,腦子裡更是一片混亂。

怎麼辦?怎麼辦?他是誰?他為什麼救她,又為什麼把她帶到這裡?這裡是哪裡?爹爹和娘親發現她不見了,會不會急瘋了?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中盤旋、炸開,卻沒一個能找到答案。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絕不能暴露身份。眼前這個男人喜怒無常,行事狠戾,一看就不是善類。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是當朝丞相的女兒,天知道他會生出什麼心思。萬一……萬一他與父親是政敵,那她豈不是自投羅網,成了威脅父親最好的人質?

不,她不能連累家人。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瘋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恐懼。她不能死,更不能成為家人的累贅。她要活下去,要找機會離開這裡!

可是,要怎麼才能活下去?

溫眠眠飛快地轉動著她那顆此刻已然不堪重負的小腦袋。直接求他放了自己?不行,這無異於癡人說夢,看這府邸的守衛就知道,他絕不會輕易放人。裝傻充愣?更不行,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任何偽裝在他麵前恐怕都像孩童的把戲。

那麼……隻剩下一條路了。

一個大膽到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在絕望的土壤裡,破土而出。

她看到他救了自己,看到他為自己處理了傷口,換了乾淨的衣服。雖然過程充滿了恐懼和冒犯,但結果是——她活下來了,並且保住了清白。

在溫眠眠從小接受的教育裡,救命之恩,大於一切。尤其是救命加救清白之恩,那簡直是無以為報的滔天大恩。

或許……或許可以從這裡入手?

她將自己代入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一個受了天大恩惠,除了這條命什麼都沒有的可憐人。這樣的人,會怎麼做?

報恩。

對,就是報恩!以報恩為名留下來,既能讓他放下戒心,覺得自己“有用”,又能為自己爭取到觀察環境、尋找機會的時間。這簡直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這個“恩人”看起來比那些惡棍還要可怕一百倍,但……但至少他沒有真的傷害自己,不是嗎?

溫眠眠在心裡給自己打著氣,仿佛一個即將走上刑場的死囚,在背誦著最後的遺言。

“我……我……”

她終於鼓足勇氣開了口,聲音卻乾澀沙啞得厲害,還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又乾又痛。

顧淮野眉梢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奇怪她為何忽然開口,又似乎是在等待她的下文。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那審視的目光,壓力又重了幾分。

溫眠眠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剛剛建立起來的勇氣瞬間潰散了一半。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眸,不敢再去看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目光落在自己光著的、踩在冰冷地麵上的腳丫上,腳趾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蜷縮了起來。

“我……我叫……眠眠。”她臨時隱去了自己的姓氏,用了一個最簡單的名字。她咬了咬下唇,繼續用那蚊子哼哼般的聲音說道:“多……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說完這句,她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下編織她的謊言。

“我……我不是京城人士,是從……從江南來的。家裡遭了水患,爹娘都沒了,隻身一人來京城投奔遠房親戚,誰知道……親戚也搬走了。我盤纏用儘,流落街頭,才會……才會遇到昨晚的……事。”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地抬眼覷著他的神色。

男人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冰山般的表情,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摩挲著扳指的動作停了下來,整個人如同一尊沒有感情的玉石雕像。

這種沒有回應的回應,才是最折磨人的。

溫眠眠的心七上八下,簡直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她是不是說錯什麼了?他是不是已經看穿了她?畢竟,她這身細皮嫩肉,怎麼看也不像是經曆過水患、流落街頭的樣子。

完了,完了……

就在她心如死灰,以為下一秒他就要拆穿她,然後將她拖出去喂狗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尊口。

“哦?”

一個單音節的字,從他那薄情的唇中吐出,帶著一絲玩味的、低沉的磁性。

溫眠眠的心猛地一顫。

“既然無處可去,”他慢慢地踱了兩步,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一步步向她靠近,“那本王救了你,你待如何?”

本王?

溫眠眠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竟然是王爺!是皇室中人!

天啊,她到底惹上了怎樣一尊大神?當朝的王爺,除了幾個年事已高的,剩下的哪個不是手握重權、翻雲覆覆雨的人物?尤其是這位……這位身上帶著如此濃重血腥氣的王爺,難道是傳說中……執掌著大理寺和禁衛軍,讓百官聞風喪膽的……修羅王,顧淮野?

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閃過的瞬間,溫眠眠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關於顧淮野的傳聞,她在深閨之中都聽過不少。傳說他年少時便在邊境戰場上殺出了赫赫威名,手段殘忍,嗜血成性,死在他手下的敵軍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回京後,更是被皇帝委以重任,肅清朝野,但凡落在他手裡的貪官汙吏,無一不是家破人亡、死狀淒慘。

京城的貴婦們在背後都偷偷叫他“活閻王”,說他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小孩子夜裡啼哭,隻要大人說一句“顧淮野來了”,便能立刻止住哭聲。

她竟然……竟然被活閻王給救了!

溫眠眠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軟得站不住了,全靠著一股求生的意誌力在強撐著。

顧淮野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比她高出太多,溫眠眠必須將頭仰到極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他身上的氣息,那股冷冽的檀香,此刻更加清晰、也更加霸道地侵襲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怎麼,嚇傻了?”他似乎很滿意她此刻的反應,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但那笑意卻比冰霜還要寒冷,“回答本王的問題。”

溫眠眠的腦子飛速運轉,將方才的計劃又過了一遍。對方是王爺,那她的“報恩”計劃就更說得通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受了王爺的恩惠,除了以身相報,還能有什麼?

當然,這個“以身相報”不是話本裡的那種……而是做牛做馬的那種!

她猛地一咬牙,仿佛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然後“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黑曜石地麵硌得她膝蓋生疼,但她顧不上了。她深深地低下頭,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麵上,用儘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真誠和卑微。

“王爺救了眠眠的性命,更保住了眠眠的清白,此恩如天,眠眠萬死難報!眠眠無家可歸,孑然一身,身無長物,唯有這條賤命。若是王爺不嫌棄,眠眠願為奴為婢,留在王府,侍奉王爺,做牛做馬,以報答王爺的滔天恩情!”

說完這番話,她整個人都虛脫了,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緊張地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她覺得自己這番表演,簡直是滴水不漏。既解釋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為自己找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留下來的理由。一個柔弱無助、知恩圖報的孤女形象,應該不會引起他的懷疑了吧?而且,他一個堂堂王爺,府裡什麼樣美貌能乾的婢女沒有,應該也看不上她這個笨手笨腳的“孤女”吧?或許他聽完,覺得麻煩,一生氣就把她趕出去了呢?

溫眠眠心裡抱著一絲僥幸。

然而,她等來的,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頭頂上方的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溫眠眠能感覺到,那道銳利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頭頂,像是在剖析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念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溫眠眠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以為自己已經徹底玩完的時候,那個冰冷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為奴為婢?”

他重複著她的詞語,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力。

“是……是的。”溫眠眠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做牛做馬?”

“是……隻要王爺給眠眠一口飯吃,眠眠什麼都願意做!”她把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最低。

又是一陣沉默。

溫眠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她聽到一聲極輕的、近乎聽不見的嗤笑。那笑聲很短促,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嘲弄與……愉悅。

隨即,他用一種不容置喙的、仿佛君王下達旨意般的口吻,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準了。”

溫眠眠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準……準了?

他竟然真的同意了?同意讓她這個來路不明、一看就笨手笨腳的女人留下來當婢女?

這和她預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他不應該是不屑一顧,或者覺得麻煩,然後把她扔出府去嗎?為什麼……為什麼會答應得如此輕易?

溫眠眠的大腦徹底宕機了。她跪在那裡,仰著一張寫滿錯愕與茫然的小臉,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而顧淮野,正居高臨下地回視著她。他的眼底,那片深沉的墨色之中,正漾起一圈圈外人無法看懂的、名為“興味”的漣漪。

看著她編造著那漏洞百出的身世,看著她跪在地上用顫抖的聲音請求成為自己的奴婢,看著她此刻那一副仿佛被雷劈中的傻樣……真是,太有趣了。

相府嫡女,溫伯安那個老狐狸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疙瘩,此刻正跪在他的腳下,求著要給他當一個最卑微的婢女。

這場由他親手導演的戲,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的女主角,就已經如此乖巧地、主動地,走進了他為她量身打造的牢籠裡。

他怎麼會不準?

他非但要準,還要看著她,在這座名為“閻王殿”的王府裡,一步步地,徹底淪為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所有物。

“既然是府裡的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規矩。”顧淮野收起了眼底所有的情緒,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冰冷,“本王這裡,不養閒人。”

溫眠眠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她真的……要把自己賣身為奴了。她連忙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慌亂,恭順地應道:“是,是!奴婢……奴婢明白!奴婢什麼活都能乾!洗衣,灑掃,砍柴,燒水……奴婢都會!”

實際上,她連自己的手帕都很少洗。但在這種時候,牛皮吹破天也要吹下去。

顧淮野聽著她那些“豪言壯語”,唇角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隨即又迅速斂去。

他轉身,對著殿外揚聲道:“秦安。”

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深灰色管家服、年約五旬、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恭敬地垂首:“王爺,有何吩咐?”

這位名叫秦安的管家,氣息沉穩,眼神內斂,一看便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顧淮野的目光甚至沒有從溫眠眠身上移開,隻是淡淡地吩咐道:“這是府裡新來的婢女,眠眠。帶她下去,給她安排住處和差事。”

秦安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溫眠眠,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王爺的寢殿,從未有任何女人能踏足,今天不僅進來了,還是一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無助的少女。而且,王爺竟然親自為她取名,還親自吩咐他來安排。

這太不尋常了。

但秦安是個聰明人,他什麼都沒問,隻是更加恭敬地彎下了腰:“是,王爺。”

“王爺,”秦安頓了頓,又問道,“不知……將眠眠姑娘安排在何處當差?”

這府裡的差事,可是分三六九等的。能在王爺身邊伺候的,和在後院劈柴的,那可是天壤之彆。

溫眠眠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她希望自己被分得越遠越好,最好是那種一輩子都見不到這位活閻王的地方。

顧淮野的目光,像是冰冷的刀子,在溫眠眠那張緊張得發白的小臉上刮過。他怎麼會看不出她心裡的那點小九九?

想躲著他?

入了這閻王殿,還想躲開閻王?真是天真得可愛。

他忽然伸出手,用修長的指尖輕輕地、帶著一絲侮辱性地,挑起了溫眠眠的下巴,強迫她再次抬起頭,對上自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溫眠眠的身體劇烈地一顫,屈辱和恐懼瞬間湧上心頭。

隻聽他用那惡魔般的低語,一字一頓地說道:

“就讓她……先從打掃庭院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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