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法大成帶給祥子的,不隻是槍招威力見漲,更要緊是樁步上的精進。
常說一寸長一寸強,雖是戰場上的老話,擱在麵對麵的賭鬥裡,也有幾分道理。
長兵器固然有短處:不夠靈便,對臂力、腰腹要求高,氣血耗得也快。
可這幾樣在祥子這兒,實在算不得什麼。
畢竟他有那麵板在,無論是氣血的提升,還是恢複的速度,都比尋常武夫強橫得多。
就說他眼下這氣血兩柱,單論氣血強度,足能比上初入九品的武夫。
自聽了傑叔的建議,在日常演武中換了長槍,祥子的樁步進益更是比往日來的更快——畢竟使槍對下盤的要求更高。
苦練三天,成效著實不賴,
不光五虎斷門槍摸到了大成門檻,便是樁步也攢了三十來點熟練度——每天10來點,在不走礦線的情況下,堪稱天文數字。
【四平馬步樁】
【進度:6681500(大成)】
照這勢頭,再過幾個月怕是就能樁功圓滿。
到那會兒,丹田裡頭的氣血能成啥模樣?
莫不是要成氣血三柱的怪胎?
祥子自己也啞然失笑——罷了,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慢慢打熬便是。
說起來,眼下最要緊的是弄筆大洋,夠參加寶林武館學徒試煉的數兒。
祥子掰扯著手指頭算了半天。
在省吃儉用的情況下,即便吃喝都待在車廠,想要攢夠這筆銀錢,也得將近一整年。
果然,無論在哪個世界,隻要是打工的牛馬,都發不了財!
至於傑叔的好意,祥子記在心裡,卻不能接。
在礦線上熬了小半輩子,好不容易攢下那點大洋,傑叔舍得給,祥子卻沒臉拿。
這是沾滿了血汗的錢——傑叔還指著它過下半輩子呢。
可話說回來,咱爺們也得想法子尋個掙錢的道兒不是?
輕歎一聲,祥子索性不練了,一個人躺在練功房裡,忽然琢磨起,唐爺和傑叔為啥老勸自己去武館當學徒。
惜才?八成是有的。
練武小半年,祥子早不是當初那啥都不懂的生瓜蛋子,雖說到現在還是個沒入品的廢材,可他也明白,三個多月練成這番模樣,在其他人眼裡也算驚世駭俗了。
當然,前提是沒嗑藥。
聽說萬家那放蕩不羈的小子,十五歲才練武,十六歲便被家裡用藥養成了一個九品武夫,現在年紀輕輕便已經八品小成。
在嗑藥的世家武夫麵前,所謂的武道天賦壓根不值一提!
其實有麵板的自己,才是天生的嗑藥奇才——可惜,沒閒錢去磕。
除了惜才,唐爺和傑叔怕還有彆的心思。
雖然他們沒說啥,可瞧他們這些日子反常的舉動,該是曉得了些什麼。
能是啥?
無外乎就是礦線上那檔子事。
先前流民也好,馬匪也罷,再加上金福貴那茬,馬六車廠的獠牙早露出來了。
偏偏劉四爺像個沒事人一樣,即便明天重新要走礦線,也沒見老頭子要多派出人手。
就連文三這種腦子不靈光的,都找自己問過好幾回。
其他二等車夫們,更是惴惴不安。
若非四爺威望高,再加上自己和唐爺鎮著,怕是這些人都不敢再走礦線了。
饒是如此,劉四爺依舊穩如泰山。
這可是礦線啊,是人和車廠命脈所在
老爺子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不管怎樣,整個人和車廠,已是風雨欲來。
暮色昏沉。
人和車廠前院罕見地早早點起了煤油燈。
劉四爺還窩在那把太師椅裡,隻是不像往常那般雲淡風輕,一雙虎眼直勾勾望著院外,瞧著有些心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裡撞進來個黑鐵塔似的身影。
四爺眼眸一亮:“虎丫頭回來了?”
那高壯身影掀下頭上罩帽,露出張疲憊的黑臉,輕輕點了點頭。
劉四爺瞧著自家姑娘臉上那一抹笑意,心中石頭總算落了地。
屋裡頭,煤油燈搖搖晃晃。
虎妞盤坐在炕上,揉著自己的大腳板。
在使館區跑上跑下一天,總算把自家老頭子交代那些事辦妥了。
隻是,眼下劉四爺臉上卻見不到太多高興,反是一直盯著窗外黑洞洞的天,不住抽著煙鍋袋。
知父莫若女,瞧著老頭子那模樣,虎妞大黑臉上眉頭一皺:“老頭子,如今木已成舟,你便是想反悔都不行了!”
劉四爺捧著煙袋,又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裡飄出個昏沉的聲音:“事肯定是要辦的,我在想,明日該不該讓祥子走礦線!”
“說不得,這小子便再回不來了!”
虎妞一怔,壓根沒料到老頭子猶豫的是這個——這老家夥啥時候心疼起人命了?
嗤笑一聲,虎妞自顧自把賬本塞進銅櫃子裡:“怎麼著,這免費的賬房先生還用上癮了?舍不得了?”
往日裡被姑娘這麼擠兌,四爺頂多訕笑兩聲,打個馬虎就過去了。
可今兒個,劉四爺竟少見地虎起臉:“虎丫頭,你說這世上真有人,能三個多月就從一個大老粗成了個氣血關武夫?”
虎妞把鐵塔似的身子往炕上一歪:“這有啥稀奇?老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使館區背後那些世家,哪家不是這樣?”
“彆說氣血關,三年五載用湯藥、礦石堆出個八品,也不算新鮮。”
劉四爺沒接話,腦子裡卻轉著這些日子祥子忙前忙後的模樣。
且不說這賬目理得井井有條,這一個多月管起礦線,更是半點岔子沒出。
就連馬六車廠設下的那些陰謀算計,也被他輕易破了去。
短短一個來月,當初這個三等車夫的威望,竟儼然隻在劉唐之下了!
劉四爺放下煙袋,輕輕歎了口氣——若是早幾年,怕是他就會動心思,把這大個子收做義子了。
生平頭一遭,這個在南城橫了幾十年的車把子,心裡竟生出些後悔來。
早曉得,當初便不讓祥子做這個車長!
虎妞打了個哈欠:“老頭子,到明早還有功夫,你真要是後悔了,倒也來得及。”
她頓了頓,慢悠悠道,“不過若讓馬六那老狐狸曉得祥子不在礦線上,保不齊能咂摸出啥味兒來,說不定就不咬鉤了。”
“而且那邊早說好了,不過填幾條二等車夫的人命便夠了,老頭子你要真起了心思,便再跑一趟,求他們莫要動祥子便是了。”
劉四爺眸光一凝,煙袋頓在了手上。
虎妞說得對,偌大的場麵都布下了,哪能這會兒出岔子?
那幾條人命、那些礦都準備丟了,不就為了讓馬六那小子乖乖上鉤?
莫說是幾條二等車夫的性命,便真要把祥子給填進去,他劉四爺又能如何?
偌大局麵布下了,事到如今,豈是他劉四說收手,便能收手的?
“辦!那就辦!虎丫頭,明個兒一早,你就把你一等大院那些人都召集起來!”劉四爺說的斬釘截鐵。
虎妞笑了笑,應了聲:“老頭子放心,早備妥了。”
劉四爺望著窗外黑洞洞的天色,拿起煙袋狠狠又吸了一口,
煙鍋泛出一蓬火星子,
火星子落在地磚上,慢慢黯成一點灰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