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唐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個圈,開口道:
“被褥之類,過會兒自有人給你備妥,你先前擱在二等院的那些破爛,丟了便是。”
說著,他從床頭拎出一套簇新的短打衣裳,
“換上這套,既進了咱東樓,就不能再這副寒酸模樣。”
祥子瞅了瞅自家衣服上的破洞補丁,有些尷尬:“是,唐哥。”
祥子也不避諱,當場就換起衣裳來。
上身是粗布對襟短衫,下身是一條寬大的燈籠褲,褲腳用綁腿緊緊紮住。
配上祥子那副寬大的骨架,倒讓劉唐眼前一亮:好一副筋骨。
可惜,已經十八歲了。
這話劉唐自然沒說出口。
到這會兒,他還在琢磨四爺的用意。
四爺做事,向來有深意。
按人和車廠規矩,護院隻招募“破開氣血關”的武夫。
四爺最看重規矩,偏把祥子塞進了東樓,這便由不得劉唐多尋思幾分。
“樁功,是武人練形、練氣、練神的根基。”
劉唐負手而立,沉聲說道,“頭要正,頸要直,沉肩墜肘,含胸拔背,鬆腰落胯,尾閭內收。”
他麵前十多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樁步紮得筆挺。
劉唐的功夫學自寶林武館,走的北派路子,最講究樁法和步法,因此東樓這些護院每日都得花半日光景練下盤。
這些護院大多跟了劉唐好幾年,樁法步法早已爛熟,即便身上綁著石鎖,動作依舊行雲流水。
反觀祥子,就有點抓瞎了。
即便沒有身負石鎖,祥子的樁法也是錯漏百出。
劉唐教的是四平馬步樁,看似簡單,實則對下盤力量和身子協調性要求極高。
論起來,【車夫職業小成】的祥子,力量並不小,尤其下盤更是穩當。
早前在茶館裡,麵對範胖子身邊的青皮漢子,他隻一沉肩就卸了對方的力。
單論力量,祥子絕不弱於“破開氣血關”的武夫。
隻是,從小沒武術底子,祥子空有一身蠻力,身體協調性卻差的離譜。
他的動作透著股笨拙的擰巴勁兒,再配上那副認真臉,著實有些滑稽。
許多護院瞧見此幕,臉上都憋著笑。
若非劉唐日常管束嚴苛,隻怕他們胸中那些嘲諷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個“氣血覺醒”都沒過的三等車夫,僥幸入了東樓,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祥子,控製呼吸,把你的意念放在丹田,”劉唐沉聲說道,
“氣血關是武夫的第一道門檻,破開氣血關雖談不上入了品級,但也算窺見了武道門徑,”
“咱這般尋常人,隻能靠樁功來增長氣血,破開氣血關。”
這話,自然是專門給祥子說的。
畢竟整個東樓,隻有祥子尚未破開氣血關。
說到這裡,劉唐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整個上午過去了,祥子的樁功還是沒個章法,一身好筋骨仿若生了鏽的機器,動作十分僵硬。
汗珠順著祥子的額頭直往下淌,黝黑的臉漲得紫紅。
劉唐拍了拍他肩膀:“彆急,累了就歇會兒。”
祥子的粗布短褂早被汗水浸透,卻隻眯著眼搖頭。
劉唐心裡暗歎:說實話,祥子學動作不算慢,可拉了幾年車,姿勢單一,筋骨早僵了,
用行話講,這叫“筋骨長廢了”。
這年頭習武不易,僅是最基礎的拉筋拓骨、覺醒氣血這一關,也得從小做起。
就拿這院子裡眾人來說,哪個不是自小熬出來的童子功?
祥子十八歲才起步,確實晚了點。
當然,也不是全然沒救。
除非祥子能在二十歲前順利“破開氣血關”,這武道之路就還有點盼頭。
一旦“破開氣血關”,借著衝關時氣血漫灌四肢百骸,或許有望化開筋骨。
不然等二十歲到了,身上那些關隘徹底閉塞,就真的希望渺茫了。
想到這裡,便是劉唐也不禁自嘲一笑。
話說得容易,對普通人來說,這氣血關就是天塹。
不然,那些二等車夫又何必天天眼巴巴在大院那頭瞅著。
難道是他們不喜歡入東樓吃紅燒肉嗎?
還不是被卡在了這“氣血關”!
雖說氣血關隻是成為真正武者的先決條件,並不算邁入武者門檻,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氣血關隻強調一個“氣血雄渾,貫穿百絡”,其實有不少走捷徑的法子。
比如價格昂貴的湯藥,或是礦區外圍那些妖獸的血肉,都可以幫助武者增強氣血。
換句話說,憑著雄厚資糧,也可硬生生堆出個氣血關。
但祥子一個普通護院,哪裡買得起那些東西。
對於普通人來說,想要破開氣血關,唯有“樁功”這一條路。
樁功大成,便可破開氣血關隘。
不過,
劉唐瞥了眼大汗淋漓的祥子,眼眸中露出一抹遺憾之色。
所謂窮文富武,這武道之路要想通暢,就需銀錢來鋪。
兩年時間樁法大成?
這速度,便是放在寶林武館,也能稱一句“天賦異稟”了。
便是當年那位驚才絕豔的林俊卿師兄,也用了小半年才樁功大成,破開氣血關。
而劉唐自己,更是耗費了整整3年。
按東樓規矩,晨功練樁一個時辰。
時辰一到,劉唐便走了。
他一個九品整骨境的武夫,自然也得修煉。
護院們三三兩兩散了,
到最後,東樓大院裡,初春的日光中,隻剩一個汗水濕透衣背的身影。
在眾護院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中,祥子神色肅然,隻是不斷重複著那些笨拙可笑的動作。
忽然,祥子腦海裡“叮”得一聲。
【四平馬步樁+1】
【進度:1100(入門)】
刹那間,祥子原本笨拙可笑的動作,似乎多了一些難以言喻的和諧之感。
一抹若隱若現的灼熱感,從腹部升騰起來。
丹田處,一縷氣旋隱約可感。
祥子神色一喜。
難道,這便是氣血覺醒?
隨著這股熱流漫到四肢百骸,他隻覺疲憊減輕了不少,動作更是輕快了許多。
這是氣力變大了?
祥子放慢速度,漸漸收了樁功。
目光掃了掃,四周瞧熱鬨的早走光了,空無一人。
祥子走到一棵雙人環抱的槐樹下,屏氣凝神,學著方才樁功運氣的法子,腳下一蹬。
一條粗壯的大腿,在空中化作一道殘影,朝著槐樹猛擊了過去。
“砰”得一聲。
槐花如雨飄落,祥子怔怔望著眼前的槐樹。
一道寸許的凹痕,深深嵌入槐樹軀乾之中。
這腿力,比之前強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一抹欣喜從祥子心中升騰起來。
果然學武才是王道啊。
下一刻,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一抽。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