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蜀道上,寒風裹挾著黃沙呼呼地吹,林宇的隊伍在蜿蜒的山道上慢慢悠悠地走著。枯葉在馬蹄下發出細碎的聲響,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炮響,給這蕭瑟的氛圍又添了幾分緊張。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林宇眉頭一皺,抬手示意隊伍停下。隻見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扶老攜幼,正從前麵踉踉蹌蹌地走來。他們的衣服破得不成樣子,補丁摞著補丁,臉上寫滿了疲憊和驚恐,眼神裡透著絕望。人群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樹枝,艱難地挪動著腳步;一個小孩緊緊抱著母親的腿,小臉凍得通紅,眼裡全是害怕;還有些婦女背著簡單的行囊,腳步虛浮,感覺下一秒就要倒下。
“將軍,是逃難的百姓。” 副將趙猛上前報告。林宇神色凝重,一夾馬腹,朝著人群飛馳而去。
“鄉親們,發生什麼事了?” 林宇翻身下馬,大聲問道。一位滿臉滄桑的漢子抹了把眼淚,哽咽著說:“將軍,叛軍攻破了城,燒殺搶掠,我們實在活不下去了,隻能逃出來……” 說著,他 “撲通” 一聲跪在地上,“求將軍救救我們!” 其他百姓見狀,也紛紛跪地,哭聲、哀求聲此起彼伏。
林宇看著眼前這群麵黃肌瘦的百姓,心裡像被刀紮了一樣。他們衣衫襤褸,眼神裡滿是饑餓和絕望,感覺隨時都會倒下。他趕緊快步上前,雙手穩穩地扶住一位身形搖搖欲墜的漢子,堅定地說:“大家都起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們。” 說完,他轉身麵向麾下士兵,目光如炬,迅速下令:“馬上拿出部分口糧,分給這些受苦的百姓!”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把乾糧一一遞到百姓手中。林宇站在一旁,看著百姓們迫不及待地撕開乾糧,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那急切的樣子,一看就是好久沒吃東西了。看到這一幕,他的眼眶微微濕潤,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改變這殘酷的現狀,讓百姓不再挨餓。
就在眾人嚴陣以待的時候,一名士兵神色慌張,連滾帶爬地從後方營地跑了過來。他一路踉蹌,直到林宇麵前,單膝跪地,聲音顫抖地喊道:“將軍,大事不好了!” 傳令兵一路狂奔,臉色慘白,聲音帶著哭腔,連滾帶爬地來到將軍麵前,“撲通” 一聲跪地。“之前我們在山林裡遇到狼群突襲,場麵亂成一鍋粥。那些餓狼太凶殘了,在隊伍裡橫衝直撞。混亂中,有一部分火槍被狼爪亂抓,還遭群狼踩踏。現在仔細一看,槍管都彎得不成樣子,燧石也壞得厲害,根本沒法正常撞擊生火。這樣一來,火槍沒法正常擊發了,就這火器狀態,對馬上要到來的戰鬥影響可太大了,還請將軍趕緊拿主意!” 林宇聽了這話,原本堅毅的臉瞬間陰沉下來,火槍可是神機營克敵製勝的關鍵,每一支造價都不低,在戰場上作用巨大。現在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出問題了。“將軍,我們能修!”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喊。眾人順著聲音看去,隻見一位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漢子站了出來,他旁邊還跟著幾個同樣穿著樸素的人。“我們是匠戶,平時就打造火器刀槍,修個火槍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林宇聽說這兒有手藝厲害的匠戶,滿懷期待,快步穿過營地,直接走到領頭的漢子麵前。他神色莊重,目光如炬,挨個打量著眾人,既謹慎又滿懷期待地問:“各位師傅,不知道你們在火器打造方麵,擅長哪個領域?我們軍中用的神機銃,你們修過、打造過嗎?” 說完,他轉身向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心領神會,迅速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支在之前戰鬥中損壞的火槍,雙手恭敬地遞到匠戶們麵前。老張頭接過火槍,粗糙的手輕輕摸著槍管,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既有對自己手藝的自信,又透著深深的無奈:“將軍,您可能不知道,咱們大明的匠戶製度,從太祖爺那會兒就定下來了。匠戶的子孫,世世代代都得乾這手藝,既不能改行,也不能隨便離開工坊。就說我兒子吧,才 12 歲,本來該在學堂裡讀書識字,可因為是匠戶,隻能早早跟著我在工坊裡,從最基礎的活兒學起。平時乾完活兒,累得腰酸背痛,還偷偷拿著書本,借著昏暗的燈光看幾眼,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按規矩,他隻能一輩子困在這工坊,把手藝傳承下去,沒彆的選擇。”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接著說,“在官府工坊裡,每年得無償服役三個月。這三個月裡,我們每天都在打造兵器,或者修造宮室。工坊裡的吃的,差得要命,簡直不是人吃的。住的地方,就是四麵漏風的破棚子,晚上寒風一吹,根本沒法睡覺。稍微偷懶,監工的鞭子就像毒蛇一樣抽過來。” 老張頭輕撫著火槍,像是在撫摸寶貝,又像是在摩挲多年的老友,眼眶微微泛紅,聲音裡滿是感慨和無奈:“將軍啊,我們這些匠戶,從生下來就被這匠戶製度死死綁住,一輩子都在這手藝裡打轉,想逃都逃不掉。”
他滿臉無奈,用力指著槍管上那道顯眼的裂痕,聲音裡帶著多年的憤懣,幾乎是吼著說:“就拿這火槍來說,上頭嚴令,打造材料必須按官府給的來,稍微不一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可那些所謂的官配材料,送來的時候不是鏽跡斑斑,就是質地脆軟,根本沒法用。用這種次品鍛造,打出來的火槍肯定不合格。可出了問題,上頭不問原因,責任全算在我們匠戶頭上。我們這些乾了幾十年手藝的人,就算閉著眼,摸一摸、聽一聽,也知道該怎麼修。想當年,我們還打造過結構複雜、工藝超難的佛郎機炮,那大家夥構造比這火槍複雜多了,都不在話下,修這小小的火槍,那還不是輕輕鬆鬆。” 話音剛落,他旁邊身形矯健的年輕匠戶,麻溜地抄起趁手的錘子和鐵片,穩穩地走到火槍旁,彎腰開始清理破損處。隻見他眼神專注,手中錘子起落有序,每一下都精準有力,鐵片在他巧手下,順著槍管破損處貼合上去,動作一氣嗬成,嫻熟得像行雲流水。林宇蹲下身,饒有興趣地看著匠戶們操作,時不時問幾個問題:“這修複後的氣密性怎麼保證?”“遇到擊發裝置失靈該怎麼處理?” 匠戶們一邊忙,一邊耐心解答。一位年長的匠戶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著說:“將軍,我們會在接口處塗特製的油膏,既能密封又能防鏽;擊發裝置的話,關鍵是彈簧的韌性,我們會用特殊的鍛造工藝。可就算手藝再好,賺的錢也隻夠勉強糊口,一家人擠在破舊的小屋裡,冬天凍得直哆嗦,夏天被蚊蟲咬。稍微不小心,就會被官府以‘造作不如法’的罪名處罰,全家都跟著遭殃。前陣子,隔壁村的老李頭,就因為火器上的刻紋深了半分,被抓進大牢,到現在都沒放出來。” 林宇靜靜地聽完,眉頭緊鎖,心裡對匠戶製度滿是不滿,也很同情匠戶們的遭遇。他看著匠戶們熟練的動作,越發覺得他們是難得的人才,要是能為自己所用,肯定能提升軍隊的火器實力。
隨著交流越來越深入,林宇發現這些匠戶不僅掌握傳統火器的製作和維修手藝,對火器改良還有獨特的想法。他心裡很高興,但還是保持沉穩,語氣平淡地問:“聽說現在西洋火器威力更大,你們研究過嗎?” 老張聽了,先是警惕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偷聽,才嘿嘿一笑,放下手裡正在打磨的銃管,眼裡閃過一絲不甘,聲音不自覺地壓低:“將軍您可算問對人了!前些年,我們從往來的西域商隊那裡,好不容易搞到紅夷大炮的圖紙。那圖紙有點模糊,可大夥一看,就知道這東西不簡單。”
一提起這段往事,老張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晚上收工後,大家湊在昏暗的油燈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改良辦法。有人說,這紅夷大炮炮身鑄造工藝特殊,要是我們能學會,射程肯定能提高;還有人琢磨著,要是把引信設計得更精巧,點火就能更準。可官府根本不讓我們折騰這些,上頭三令五申,說祖宗之法不能變,要是被發現私自研究,少不了一頓打,工坊都得被查封。我們空有一身本事,滿肚子好想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爛在肚子裡,太憋屈了!” 林宇一邊聽著匠戶們的講述,一邊在心裡快速盤算。他看著匠戶們粗糙的雙手、破舊的衣衫,又想起朝堂上那些官員的奢靡,心裡一陣憤慨。等匠戶們稍微休息了一下,他鄭重地說:“各位身懷絕技,卻被這匠戶製度束縛,被官府壓榨,太不公平了。我朝匠戶製度雖然以前有功勞,但現在毛病太多了,把你們當成沒有自由的工具。要是願意跟著我,不僅待遇優厚,還能脫離匠籍,以後還能一起研究火器,讓我大明火器稱霸天下!不用再受服役的苦,也不用擔心因為創新獲罪!你們的孩子可以讀書識字,你們也能靠手藝堂堂正正地過上好日子!”
這番話,就像一陣春風,一下子在匠戶們心裡掀起了波瀾,他們一直被陰霾籠罩的眼睛裡,居然奇跡般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老張,這個在匠戶群體裡很有威望的長者,眼眶瞬間紅了,就像被歲月塵封的情感堤壩突然決堤。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節都因為用力泛白了,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幾乎是吼著說:“我信將軍!這麼多年,我們像牲口一樣被驅使,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今天將軍這番話,就像黑夜裡的火把,給我們指了條明路。跟著將軍,就算拚了這條老命,把這身骨頭扔在這兒,也值了!” 話音剛落,其他匠戶們像剛回過神來一樣,紛紛扯著嗓子附和。他們受夠了被奴役、被踐踏的日子,林宇這一番充滿誠意和豪情的承諾,就像一道耀眼的光,把他們原本黑暗得像無儘深淵的未來,照得亮堂堂的。隨著隊伍繼續前進,新加入的匠戶們乾勁十足,他們一邊趕路,一邊修複損壞的火槍。那些原本乾鐵匠、木匠、皮革匠等手藝的百姓,聽說林宇正在招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懷著對未來生計的期待,從四麵八方趕來,恭恭敬敬地站在林宇麵前,小心翼翼又滿懷熱情地向他展示自己熟練的技能,希望能在林宇的麾下謀個差事。
在一處山坳紮營的時候,匠戶們已經修好了大半損壞的火槍。林宇巡視著營地,看著忙碌的士兵和百姓,心裡暗自盤算著。他知道,前麵的路還充滿挑戰,但有了這些人的加入,他對未來又多了幾分信心。而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些匠戶和百姓,在未來的日子裡,會發揮出多麼巨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