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意難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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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巍峨高聳,可那沉重的穹頂卻好似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眾人頭頂,令人喘不過氣來。青銅仙鶴燭台上,火苗本就搖曳不定,這會兒被穿堂風肆意撩撥,更是東倒西歪,將明明滅滅的陰影投射在群臣滿是憂慮的臉上。殿內一片死寂,唯有皇帝指尖摩挲鎮紙發出的沙沙聲,好似毒蛇吐信,在空氣中詭異地遊走。崇禎皇帝眼神冷峻,緊緊盯著林宇被汗水浸透、已然貼在後背的衣領,又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溫體仁刻意蹙起、儘顯憂心的眉頭,他喉結微微滾動,卻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響。

恰在此時,簷角銅鈴毫無征兆地叮當作響,狂風裹挾著乾枯的落葉,劈裡啪啦地拍在雕花窗欞上。這死一般的沉默,遠比雷霆之怒更叫人心驚膽戰,滿朝文武各個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就驚擾了這位平日裡便陰晴不定的天子。林宇隻覺心臟劇烈跳動,仿佛要衝破肋骨的束縛,他緊張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發白的印子。他餘光掃過殿外,墨色的雲層如洶湧的潮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吞噬著最後一縷天光。

刹那間,昨夜在王府裡反複推演、細細琢磨的十三種應對策略,此刻卻像被暴雨無情打濕的紙頁,字跡模糊,在他腦海中漸漸消散。“陛下!” 林宇猛地往前跪了半步,膝蓋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青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聲音在空曠的殿內來回回蕩,久久不散。“臣願以家族百年積攢的清譽為擔保,若江南試行新政失敗,甘願滿門……”

“年輕人呐,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 溫體仁目光幽深,緩緩抬眸,不緊不慢地開口。他身形微微後仰,姿態透著幾分悠然,手中那枚通體翠綠、質地溫潤的翡翠扳指,在這肅穆的朝堂之上,下意識地輕輕敲打著手中潔白如玉的玉笏,發出清脆有節奏的 “嗒嗒” 聲,仿若一首隱秘的權謀樂章,契合著他內心深處精密盤算的節奏。“林大人可曾知曉,江南士族紮根已久,根基深厚得超乎想象,勢力盤根錯節,相互勾連。其間關係,猶如一張無形巨網,牽一發而動全身呐!上個月,某家費心經營的船隊,滿載著珍貴貨物於江上平穩行駛,卻無端遭遇一場慘烈‘意外’。彼時江麵突起狂瀾,船隻接連傾覆,貨物儘數損毀,隨行人員非死即傷,某家損失慘重,多年心血付諸東流。事發之後,某家即刻派人徹查,可層層追查之下,竟如石沉大海,至今都查不出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在如今這般微妙敏感的節骨眼上推行新政,觸動這些士族的利益,這不是火上澆油又是什麼?”他邊說邊搖頭歎息,眼角那一道道深深的皺紋裡,仿佛藏著數不清的秘密與算計。“陛下,江南之地,商貿繁茂,賦稅之重,於朝廷而言,乃是重中之重。新政雖立意深遠,然江南多年來的‘規矩’早已盤根錯節。臣日夜憂心,若貿然推行新政,那些商賈大戶、世家豪族,必然因觸及自身利益而群起反對。彆到時候新政還沒推行成功,反倒先亂了江南多年來的‘規矩’,致使商路阻滯,賦稅銳減,動搖了朝廷根基啊。”

林宇一聽這話,剛要張嘴反駁,可還未等他發聲,卻見皇帝原本就冷峻的臉色陡然一沉,如墨的雙眸瞬間寒芒畢露。隻見皇帝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案幾上那方沉甸甸的鎮紙,用儘全身力氣,重重地砸在禦案之上。“肅靜!” 這一聲裹挾著滔天怒意的怒吼,仿若平地炸響的驚雷,瞬間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就連禦案上堆疊如山的奏章也紛紛四散紛飛。其中幾頁更是被呼嘯著從殿門、窗欞灌進來的穿堂風卷向半空,它們在空中無助地打著旋兒,恰似那折了翼的蝴蝶,徒留滿心絕望,卻又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與此同時,殿外本就陰沉的天際傳來滾滾悶雷,一聲接著一聲,仿若上天也在為這場激烈到近乎白熱化的朝堂爭辯而震怒。“林宇,你口口聲聲說新政能充盈國庫,那朕且問你,若朕給你三個月時間,可錢糧卻分毫未增,你該當何罪?”

一瞬間,殿內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人都屏氣斂息,唯有遠處傳來的悶雷聲越來越近,好似一步步逼近的命運審判。林宇隻覺後背一陣發涼,冷汗順著脊梁骨不斷往下淌,那冰涼的觸感卻好似一盆冷水,瞬間讓他清醒過來。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杆,聲音清朗,在殿內清晰回蕩:“臣願以項上人頭謝罪!但懇請陛下準臣在蜀地設‘新政試驗區’!蜀道雖難,行路艱難,可那裡的百姓,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連飯都吃不飽,卻還在按照十年前的老舊稅冊交糧。” 說到這兒,他聲音突然壓低,仿若怕被旁人聽見,“聽聞,當地的糧冊每隔數年,便會毫無征兆地莫名‘意外’失火,那火勢迅猛,往往將過往糧冊燒得片紙不留。而待官府重新造冊之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百姓的稅賦不但未因災減輕,反倒愈發沉重了。這其中賬目如何變動,利益如何糾葛,其間的貓膩,自是不言而喻。”林宇頓了頓,繼續道:“臣聽聞,蜀地還有不少良田被豪族強行霸占,百姓淪為佃戶,辛苦勞作一年,收獲的糧食大半都要上交,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長此以往,民怨必然滋生,於朝廷統治極為不利。推行新政,正是為了還百姓一個公道,穩固朝廷根基。” 他言辭懇切,聲音微微發顫,眼神中滿是對百姓苦難的同情與對新政的堅定信念。

崇禎皇帝聞言,原本稍顯倦怠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鷹,仿若一道寒芒直直刺向林宇,死死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看穿,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皇帝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擊禦案,發出沉悶的 “咚咚” 聲,那節奏竟與殿外逐漸變強的雷聲奇妙地交織在一起,似在奏響一曲壓抑的樂章。“蜀地……” 皇帝喃喃自語,聲音低沉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像是陷入了遙遠而複雜的回憶,那些關於蜀地的災荒、叛亂、民生艱難等種種亂象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又像是在心底反複權衡利弊,思忖著這背後可能涉及的各方勢力與朝堂局勢。“那裡的實際情況,當真如此不堪?” 他突然提高音量,原本低垂的目光瞬間抬起,目光如炬,迅速掃向群臣,試圖從眾人各異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然而,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往日裡為了丁點小事便能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的大臣們,此刻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雙唇緊閉,大氣都不敢出。唯有殿外呼嘯的風聲,裹挾著磅礴的雨聲,肆無忌憚地灌進殿內,將這壓抑得近乎窒息的氣氛烘托得愈發凝重,仿佛整個朝堂都被籠罩在一片厚重陰霾之中,不見天日。“蜀地近來可不太平呐。” 戶部尚書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慢條斯理地插話。他身著緋色官袍,袍角繡著精致雲紋,卻難掩周身散發的陰鷙之氣。此刻,他微微眯起雙眼,那對眸子猶如暗夜中窺伺獵物的野獸,幽光閃爍,緊緊鎖定林宇,好似要將其心底秘密一一洞悉。“林大人怕是還不清楚,上個月,有個來自蜀地的精明商賈,一路風餐露宿、曆經艱險抵達京城。本以為能在這繁華之地大展宏圖,誰料,沒幾日竟變得瘋瘋癲癲。此人蓬頭垢麵,衣不蔽體,整日在街頭巷尾遊蕩,逢人便叫嚷著蜀地官倉藏有天大的‘貓膩’。他眼神驚惶,言辭間滿是恐懼,仿佛目睹了世間最可怖之事。可如此怪異行徑,沒安穩過兩天,便蹊蹺地‘病死’在了客棧之中。據客棧夥計所言,他死時雙目圓睜,麵容扭曲,仿佛死不瞑目,那死狀,實在令人毛骨悚然,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戶部尚書咂咂嘴,發出兩聲意味深長的 “嘖嘖” 聲,那聲音在莊嚴肅穆、寂靜無聲的朝堂上悠悠回蕩,無端添了幾分陰森之感,好似一陣冷風,悄然鑽進眾人脊梁骨。“還有那地方,官銀押運也頻繁出岔子。前兩年,一批運往蜀地的巨額官銀,在押運途中離奇失蹤。此次押運,朝廷精心安排,選派了經驗豐富的鏢師,又增派了不少官兵護衛,本以為萬無一失。可誰能想到,那裝滿銀子的車隊,在經過一處山穀時,竟如同人間蒸發一般,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朝廷為此抽調大批人手,明察暗訪、四處查探,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市井百姓,皆被納入調查範圍,可最終一無所獲,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未曾尋得,就好像那批官銀被滔滔江水無情吞沒,無影無蹤,著實詭異非常。”林宇聽到這話,心頭猛地一緊,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心裡比誰都明白,戶部尚書這看似隨口說出的一番話,實則暗藏玄機。尚書微微眯起雙眼,語氣看似漫不經心,話裡話外,卻都在隱晦地暗示蜀地的勢力錯綜複雜。那裡豪門望族盤根錯節,商賈幫派相互勾結,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利益糾葛千絲萬縷。背後定然有一雙雙黑手在暗中攪弄風雲,他們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著一切,但凡有任何可能觸及他們利益的變革,便會如蟄伏的毒蛇般,立刻施展手段,千方百計地阻止,手段之狠辣、布局之精妙,讓人防不勝防。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梁,試圖在這暗流湧動、危機四伏,仿若布滿荊棘與陷阱的朝堂上,為新政尋得一線生機。

“荒唐至極!” 禮部尚書一聽這話,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騰” 地一下跳了出來,臉上因激動而漲得通紅,活像熟透了的番茄。他那官帽上的玉珠,也跟著他劇烈的動作亂顫,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此刻,天際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一陣驟雨毫無預兆地砸在琉璃瓦上,劈裡啪啦的聲響震耳欲聾,幾乎蓋過了他的聲音。“蜀地向來是流放之地,條件艱苦,瘴氣彌漫,百姓缺醫少藥,苦不堪言。且民風複雜,蠻漢雜居,教化艱難。林大人,您莫不是想把那些犯了罪的囚徒當作任人擺弄的小白鼠,拿新政去肆意折騰,視國法與民生如兒戲?”

林宇聽了這話,不怒反笑,從容地從袖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竹簡。此時,雨勢愈發急促,雨水順著屋簷成串墜落,在殿前的青石上砸出一朵朵晶瑩的水花。“商鞅變法,始於邊陲之地;張居正改革,先在貧瘠之處試行。蜀地百姓深陷苦難,渴望公正賦稅,就如同久旱的大地期盼甘霖。” 他目光堅定,緩緩掃過群臣,繼續說道:“不過說來也怪,臣收到的蜀地消息,總是斷斷續續,殘缺不全。前陣子有封信,剛提到當地豪紳那些見不得光的‘特殊生意’,後麵的內容就被人硬生生撕了。這其中的蹊蹺,想必諸位大人心中都跟明鏡似的。” 林宇話音剛落,朝堂上頓時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眾人交頭接耳,眼神中滿是狐疑與不安,好似被人戳中了心底的隱秘。

溫體仁見此情形,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不動聲色地往前一步,語氣中滿是悲戚,恰似為朝廷憂心忡忡。就在這時,一道炸雷在頭頂轟然炸響,震得殿內燭火劇烈搖晃,光影搖曳不定。“陛下,蜀地民風素以彪悍著稱,曆來難以管束。林大人此去,前路艱險重重,怕是自身安危都難以確保。單說當地聲名赫赫的鹽幫,其勢力盤根錯節,根基深厚,在蜀地可謂隻手遮天。平日裡行事極為張狂,就連官府的麵子都全然不給。前兩年,鹽幫與朝廷派去的稅官之間爆發了一場嚴重衝突,彼時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讓,最終演變成一場血腥爭鬥,場麵慘不忍睹,致使雙方死傷眾多,此事在蜀地引起軒然大波,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足見鹽幫之凶悍與難製 。”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瞥了眼崇禎皇帝的臉色,見皇帝眉頭擰成了個深深的 “川” 字,心中暗自竊喜,又添了把火:“陛下,林大人身負朝廷重任,遠赴蜀地整飭吏治、安撫民生,此乃關乎天下太平的大事。若在那蜀地,因天災人禍,或奸佞作祟,致使林大人遭遇不測,朝廷威嚴必將受損。屆時,四方諸侯、天下百姓,皆會對朝廷的權威產生質疑,往後朝廷又該以何顏麵號令天下,推行政令,維係這江山社稷的安穩呢?”朝堂之上,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唯有殿外風雨交加,愈發猛烈,好似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林宇剛要開口辯駁,卻被溫體仁那犀利如刀的目光刺得一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的暗流在這風雨飄搖的氛圍中愈發洶湧,每一個人的言辭背後,似乎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林宇深知,這蜀地之行,將是一場艱難無比的跋涉,前方等待他的,或許是比朝堂爭鬥更險惡的漩渦。

“夠了。” 崇禎皇帝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打斷了眾人的爭論。案頭的燭芯突然 “啪” 地爆開火星,好似也在為這場激烈的爭辯而宣泄情緒。不知何時,雨勢漸漸小了,隻有零星的雨滴輕輕敲打著窗欞,仿佛在為這場爭辯畫上一個並不圓滿的。皇帝眼神疲憊得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儘顯心力交瘁。“林宇即刻啟程赴蜀,無詔不得回京。若三月後無成效……” 他頓了頓,最後一縷天光徹底消失在厚重的雲層後,殿內陷入昏暗,那冰冷的眼神讓林宇後背發涼,“你知道後果。” 說罷,皇帝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溫體仁一眼,似有未儘之言,那眼神裡藏著的深意,讓人捉摸不透。林宇抬起頭,目光掃過朝堂上或幸災樂禍、或憂心忡忡的群臣,心中湧起一股決絕。他雙手微微顫抖著,接過太監遞來的詔書,那薄薄的紙張此刻卻似有千鈞之重,承載著他的命運,也承載著新政的希望。

旨意落下的瞬間,殿外驚雷再次炸響,震得金鑾殿的梁柱都微微發顫,仿佛連這座象征著皇權的宮殿,都在為這一決定而震顫。林宇重重叩首,額頭緊緊抵在冰涼的地磚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麵傳來的雷聲震動,好似命運沉重的腳步聲。他心裡明白,這場賭局才剛剛開始 —— 蜀地不僅是流放之地,更是他保住新政火種的最後戰場。而在暗處,溫體仁正用袖口掩住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袖中藏著一封早已寫好、準備送往蜀地官員的密信,信上赫然寫著 “務必讓林宇寸步難行”。此時,一陣陰風吹過,將殿內未熄滅的燭火吹得明滅不定,而在溫體仁轉身時,腰間一塊從未見過的奇怪令牌若隱若現,一場新的陰謀,已然在暗處悄然展開,隻等林宇踏入那未知的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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