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勞役營的號角就跟催命符似的響了起來。
陳陽被這破鑼似的聲音吵得一激靈,差點從草堆上滾下去。他昨晚幾乎沒睡,腦子裡全是“怎麼活下去”的念頭,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結果沒睡多久就被叫醒。
“快點!領早飯!吃完上工!”張隊率的大嗓門在營地裡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凶狠。
人群跟沙丁魚似的擠向發放食物的角落。陳陽被老夯拽著胳膊往前挪,邊走邊打哈欠,眼睛澀得像進了沙子。他這才看清勞役營的全貌——一圈歪歪扭扭的木柵欄,插著幾麵破爛的黑旗,旗子上畫著個他不認識的篆字。柵欄外站著幾個挎劍的士兵,眼神跟鷹似的盯著裡麵,手裡的長戟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領啥早飯啊,就是點糊糊。”老夯在他耳邊嘀咕,“昨天是粟米的,今天估計是麥麩的,能墊墊肚子就不錯了。”
果然,到了跟前,一個滿臉橫肉的夥夫舀起一勺灰撲撲的糊糊,“啪”地扣在陳陽手裡的破陶碗裡。那糊糊看著像泥漿,聞著有股生麥子的味兒,還夾雜著點沙子,刮得喉嚨生疼。
陳陽嘗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這玩意兒比學校食堂最難吃的免費湯還難以下咽。
“彆挑了,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老夯倒是吃得香,三兩口就把自己碗裡的糊糊喝完了,還意猶未儘地舔了舔碗邊,“昨天有個新來的嫌難吃,被張隊率抽了三鞭子,現在還躺著呢。”
陳陽趕緊閉緊嘴,硬著頭皮往下咽。他可不想剛活過來就挨揍。
正吃著,就聽張隊率扯著嗓子喊:“今天的活計——修渠!把東邊那段渠挖深三尺,引水澆田!誰要是偷懶耍滑,直接拖去喂狗!”
一群人立刻被士兵驅趕著往東邊走。陳陽夾在人群裡,凍得縮著脖子,光腳踩在結著薄冰的泥地上,感覺腳趾頭都快凍掉了。他偷偷打量四周,發現這勞役營似乎是在某個邊境縣城的郊外,遠處能看見低矮的城牆輪廓,周圍都是荒地,光禿禿的,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
“修渠?這天氣挖渠?”陳陽忍不住跟老夯吐槽,“不怕凍壞了?”
“怕也沒用啊。”老夯歎了口氣,“上麵有令,說是開春要種新莊稼,這渠必須年前修好。咱們這些人,就是累死在這兒,也沒人管。”
陳陽沒再說話,心裡卻泛起嘀咕。秦朝的徭役果然跟史書上寫的一樣狠,冬天都不讓人歇著。他得想個辦法,總不能真在這兒挖一輩子渠,累死或者凍死吧?
到了渠邊,士兵們給每個人發了把木耒——一種粗製的農具,看著像個沒刃的鏟子,挖起凍土來跟撓癢癢似的。陳陽拿起木耒試了試,往凍得硬邦邦的地上一插,隻留下個淺淺的印子,震得他胳膊發麻。
“使勁啊!沒吃飯嗎?”一個巡邏的士兵走過來,手裡的鞭子“啪”地抽在旁邊一個漢子的背上,那漢子疼得悶哼一聲,不敢停手,隻能咬著牙使勁挖。
陳陽心裡一緊,趕緊埋頭“乾活”,其實就是假裝用力,把木耒往地上戳來戳去,根本沒挖出多少土。他眼睛卻在四處瞟,腦子裡飛速運轉——怎麼才能既不用乾重活,又不被發現?
他的目光落在渠邊的水窪裡。那水窪結著層薄冰,冰下麵的水看著有點渾濁,泛著點白花花的東西。
鹽?
陳陽心裡一動。他記得地理課上說過,古代很多地方的鹽都是從鹽鹵或者鹹水湖裡提煉的。這水窪裡的水說不定是鹹的?
他趁士兵不注意,偷偷跑到水窪邊,用手捧起一點沒結冰的泥水,湊到嘴邊嘗了嘗。
“呸!”齁得他趕緊吐出來,還真是鹹的,比海水還鹹。
有了!
陳陽腦子裡冒出個主意。他在現代雖然是個學渣,但好歹看過紀錄片,知道怎麼用蒸發法提純鹽。這勞役營的夥食裡肯定缺鹽,不然這些人不會個個麵黃肌瘦、有氣無力——缺鹽會導致體力下降,這是基本常識。
如果他能弄出鹽來……是不是就能換點好處?至少不用乾這麼重的活了?
更重要的是,這活兒輕鬆啊!煮水就行了,總比挖凍土強。
他剛想跟老夯說,就見張隊率提著鞭子走了過來,眼睛跟掃描儀似的掃過每個人,最後停在陳陽身上。
“你!剛才乾啥呢?偷懶?”張隊率指著他,一臉凶相。
陳陽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站直了,腦子飛快轉著:“回、回隊率,我剛才看這水有點怪,想、想看看能不能喝……”
“喝個屁!”張隊率罵了一句,“這水是鹹的,喝了找死!趕緊乾活,再敢偷懶,看我不抽死你!”
“是是是!”陳陽趕緊點頭哈腰,拿起木耒假裝賣力挖地。
等張隊率走遠了,老夯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你瘋了?敢在隊率麵前走神?不要命了?”
“老夯,我問你,”陳陽沒理會他的抱怨,小聲說,“這鹽……在營裡值錢不?”
“鹽?”老夯愣了一下,“當然值錢!官府管得嚴,咱們吃的糊糊裡,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粒鹽。有時候犯人們會用糧食換點粗鹽,一小塊就能換半袋子粟米呢。咋了?你想弄鹽?”
“嗯。”陳陽點點頭,指了指那個水窪,“這水裡有鹽,我能弄出來。”
老夯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你說啥?這渾水就能弄出鹽?你怕不是凍傻了吧?鹽都是從鹽池裡挖的,或者用海水曬的,這破水窪裡能有啥?”
“我有辦法。”陳陽故作神秘,“你信我不?要是我弄出鹽來,分你一半。”
老夯猶豫了。他覺得陳陽這小子有點不對勁,昨天還快死了,今天就精神頭十足,還說能從渾水裡弄出鹽。但一想到鹽的好處,他又有點動心。半塊鹽啊,夠他換好幾天的糧食了。
“你真能弄出來?”老夯還是不相信。
“你就說幫不幫我吧。”陳陽說,“你幫我弄點柴火,再找個破陶罐,我中午休息的時候試試。要是弄不出來,我就當沒說過,行不?”
老夯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行!我幫你!不過要是弄不出來,你可彆怨我沒提醒你!”
中午休息的時候,士兵們都去吃飯了,營地裡稍微鬆快了點。老夯果然偷偷摸摸弄來了柴火——幾根乾樹枝,還有一個破了個小口的陶罐。
“就這些了,柴火不好弄,被發現要挨打的。”老夯把東西塞給陳陽,緊張地四處張望。
“夠了。”陳陽接過東西,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又偷偷跑到水窪邊,用陶罐裝了滿滿一罐渾濁的鹹水。
他把陶罐放在石頭上,用乾樹枝架起來,點上火。火苗“劈啪”地舔著罐底,罐裡的水慢慢開始冒熱氣。
老夯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陶罐,嘴裡還念念有詞:“可彆出啥岔子,可彆出啥岔子……”
陳陽卻沒那麼緊張。這是最基礎的蒸發提純,隻要水燒乾了,肯定會有鹽結晶。他現在想的是,等會兒弄出鹽來,該怎麼跟老夯解釋,又不能暴露自己的來曆。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罐裡的水漸漸少了,開始有白色的結晶從罐底冒出來。
“有了!有了!”老夯突然低喊一聲,眼睛瞪得像銅鈴,“真有東西!”
陳陽心裡鬆了口氣,示意他小聲點:“彆喊,被人聽見了。”
又燒了一會兒,水差不多燒乾了,陶罐底部留下一層白白的、細細的粉末,看著比他在現代吃的精鹽還乾淨。
陳陽用手指蘸了一點,嘗了嘗——鹹!純純的鹹味,沒有雜質!
成了!
老夯也學著他的樣子,蘸了一點放進嘴裡,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是鹽!真的是鹽!還是這麼白的鹽!比官府發的粗鹽好多了!”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突然“噗通”一聲跪在陳陽麵前,“砰砰”磕了兩個響頭。
“高人!您真是高人啊!”老夯一臉崇拜,眼神跟看神仙似的,“我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昨天那亮閃閃的東西,肯定是天書吧?您是天上來的神仙,來救我們的吧?”
陳陽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拉起來:“你乾啥呢?快起來!被人看見了!”
“不不不,您受我一拜!”老夯死活不肯起來,“有了這法子,咱們就有鹽吃了,就不用這麼累了!您就是活菩薩啊!”
陳陽哭笑不得。他就是想弄點鹽換點好處,怎麼就成“高人”了?這老頭的腦補能力也太強了吧?
但他轉念一想,這樣好像也不是壞事。老夯這一跪,說不定能幫他掩蓋過去——以後再弄出啥“稀奇事”,就說是“天書”上教的,應該能糊弄過去。
“彆叫我高人,叫我陳陽就行。”陳陽壓低聲音,故作高深,“這事彆跟彆人說,不然……天機泄露,要遭天譴的。”
“哎!哎!我懂!我懂!”老夯趕緊點頭,拍著胸脯保證,“我嘴嚴得很!絕對不跟彆人說!以後您讓我乾啥,我就乾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看著老夯那副恨不得立刻表忠心的樣子,陳陽心裡一陣無奈。
他隻是想煮點鹽而已,怎麼就莫名其妙多了個“信徒”?
而且看老夯這架勢,他這“大巫”的身份,怕是要被自己人先坐實了。
遠處傳來士兵的吆喝聲,休息時間結束了。
陳陽趕緊把罐子裡的鹽小心翼翼地刮下來,包在一塊破布裡,塞給老夯:“你先藏好,等晚上再說。”
老夯寶貝似的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像是揣著什麼稀世珍寶。
陳陽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突然有點發慌。
他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而且這坑還越來越大了。
下午上工的時候,老夯看陳陽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崇拜和敬畏,時不時就偷偷給他遞個眼神,那意思像是在說“高人就是不一樣”。
陳陽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隻能假裝沒看見,埋頭繼續“摸魚”。
但他心裡清楚,從今天起,他在這勞役營的日子,恐怕不會那麼“平靜”了。
至少,靠這鹽,他或許能暫時不用乾重活了。
陳陽偷偷看了一眼遠處的張隊率,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跟這隊率“推銷”他的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