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夜晚,七歲的趙尹辰蜷縮在臥室角落,懷裡緊緊抱著媽媽送的變形金剛。樓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聲響。他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著那些讓他害怕又困惑的話語。
“趙又揚,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這麼多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你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
“彆鬨了,都是逢場作戲。”爸爸的聲音冷漠又不耐煩,“你能不能彆這麼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媽媽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和那個女人的照片,我都看到了!你讓我怎麼麵對辰辰,怎麼麵對這個家?”
趙尹辰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他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吵架,更不明白為什麼一向溫柔的媽媽會哭得這麼傷心。他想衝下樓去抱住媽媽,告訴她自己會乖乖聽話,讓她不要哭了,可雙腳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爭吵聲越來越激烈,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趙尹辰渾身一震,跌跌撞撞地跑向樓梯。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媽媽倒在血泊中,爸爸呆立在一旁,手中的花瓶碎成了一片片。
“媽媽!”趙尹辰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衝過去抱住媽媽。媽媽的身體還有溫度,鮮血卻不斷從她的頭上湧出,染紅了她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趙尹辰拚命搖晃著媽媽,希望她能像平時一樣睜開眼睛,摸摸他的頭,對他說“寶貝彆怕”,可媽媽卻再也沒有回應。
警笛聲由遠及近,趙尹辰被警察抱走時,還死死盯著媽媽的方向。他看見爸爸被戴上手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從那以後,趙尹辰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原本幸福的家支離破碎,他再也聽不到媽媽溫柔的歌聲,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可口飯菜。而那個曾經讓他崇拜的爸爸,變成了害死媽媽的凶手,讓他的童年蒙上了一層永遠無法消散的陰影。
2021年,5月
地點:寧安市監獄
監獄鐵門開啟的吱呀聲混著梅雨季的潮氣,趙尹辰看著那個佝僂的身影從陰影裡走出。九年過去,趙又揚的鬢角爬滿霜白,金絲眼鏡換成了塑料邊框,可他手腕內側的朱砂痣,仍像當年飛濺在母親白裙上的血點。
“辰辰。“趙又揚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鎖。他伸手想觸碰兒子的肩膀,卻在半空僵住——趙尹辰後退半步,將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攥成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出租車行駛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後座彌漫著尷尬的沉默。趙又揚從帆布包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麵是糖霜已經融化的桂花糕:“你小時候最愛吃巷口那家的“話音未落,糕點就被趙尹辰推到窗邊,包裝紙蹭過座椅發出刺啦聲響。
推開老宅的門,黴味撲麵而來。趙尹辰站在玄關,看著父親佝僂著擦拭相框。玻璃上的灰塵簌簌落在母親的笑容裡,那個總把他舉過頭頂的溫柔女人,永遠定格在三十八歲。“我把主臥收拾出來了,你的東西都還在“趙又揚的聲音突然哽住,因為他看見趙尹辰正盯著牆上的裂痕,那是當年摔碎的花瓶留下的疤痕。
深夜,趙尹辰被客廳傳來的窸窣聲驚醒。透過門縫,他看見趙又揚跪在母親遺像前,手裡捧著本泛黃的日記本。台燈昏黃的光暈裡,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淚水:“小柔,辰辰瘦了好多“字句像鋒利的刀片,割開趙尹辰以為早已結痂的傷口。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擺著溫熱的豆漿油條。趙又揚戴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眼神小心翼翼:“你以前早餐總喝甜豆漿“回答他的是摔門而去的巨響。趙尹辰衝進雨幕,任由雨水衝刷掉眼眶裡滾燙的液體,他知道,有些裂痕永遠無法用歲月修補,有些傷口注定要在餘生裡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