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桂花落儘時,染布學堂的地基剛打好。林硯拿著圖紙蹲在工地上比劃,沈知意坐在旁邊的竹椅上曬太陽,手裡織著小襪子 —— 針腳比之前勻了些,隻是偶爾會對著陽光發愣,像在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
“這裡要再加個窗戶。” 林硯往她手裡塞了塊蜜餞,是江晚漁從浙省帶來的青橄欖,“染布時需要自然光,不然學徒們看不清顏色深淺。”
沈知意含著蜜餞點頭,指尖在圖紙上輕輕點:“還要留個小院子 —— 等孩子生了,能在院子裡學認染料。” 她突然笑了,“老掌櫃說要教他辨蘇木,說三歲認料,五歲就能染出霞帔紅。”
“急什麼。” 林硯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指尖觸到她耳後的碎發,軟得像剛染好的綢緞,“先讓他學會爬 —— 彆像小柱子似的,剛會走就敢爬染缸。”
說起小柱子,這孩子最近成了學堂的 “預備役學徒”。他總纏著老掌櫃問東問西,連 “宮裡的染布用不用海鹽” 這種刁鑽問題都能問出來。此刻他正蹲在工地角落,用木炭在地上畫染缸,辮子上的靛藍染料蹭了圖紙一角。
“林哥!沈姐!” 小柱子舉著張字條跑過來,字條是王元寶派人送的,上麵歪歪扭扭寫著 “願將吳縣綢緞莊改為分銷點,望林老板不吝賜教”。
林硯挑眉 —— 這王元寶倒是識時務。沈知意湊過來看,突然用吳語笑:“他肯定是被蘇州繡娘罵怕了 —— 聽說繡娘們現在隻認我們的鹽晶紅,王記的綢緞都堆成山了。”
江晚漁扛著測鹽器從碼頭回來,聞言把儀器往地上一放:“趙老板說要派三個老鹽工來學堂當師傅 —— 教學徒怎麼用鹽晶調染料。” 她突然湊近沈知意,壓低聲音,“我剛去看了,給小侄子做長命鎖的鹽晶已經熔好了,趙老板說要刻上‘海晏河清’四個字。”
沈知意的指尖在小襪子上頓了頓,耳尖泛起紅:“不用這麼破費 —— 孩子健康就好。” 話雖如此,卻悄悄讓林硯把長命鎖的樣式畫下來,說 “以後給孩子當念想”。
老掌櫃拄著拐杖來視察工地時,正撞見這場景 —— 林硯在改圖紙,沈知意在織小襪子,江晚漁和小柱子圍著個鹽晶塊比劃。他突然歎了口氣:“我年輕時總覺得手藝是靠山,現在才明白,能讓人安心的從來不是手藝,是身邊這些人。”
他往林硯手裡塞了本線裝書,是宮裡的染布秘譜,扉頁上用朱筆寫著 “傳於知音”:“這譜子上的法子,你配著海鹽試試 —— 說不定能染出比霞帔紅更亮的‘滿堂紅’,給孩子做滿月禮正好。”
林硯剛想道謝,就見沈知意突然按住小腹,眉頭輕輕蹙起。他心裡一緊,剛要喊人,就見她搖搖頭,嘴角卻揚著笑:“他又踢我了 —— 好像在喜歡老掌櫃的主意。”
江晚漁突然拍手:“那我們現在就試!我去碼頭取海水,小柱子去拿紅花,林哥你幫沈姐搬椅子 —— 我們在工地旁邊搭個臨時染缸!”
臨時染缸搭在工地的樹蔭下,用的是蘇州的井水和浙省的鹽晶。沈知意往缸裡撒紅花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手上,像撒了層金粉。老掌櫃站在旁邊指點:“慢點加蘇木 —— 宮裡的法子講究‘三分料,七分等’,急不得。”
王元寶派人來學習的夥計正好撞見這場景,站在遠處看得發愣。林硯衝他們招招手:“過來一起學 —— 以後這些都是你們要上手的活。”
夥計們猶豫著走過來,其中一個年長的突然說:“林老板,我們家掌櫃說,要是能學會鹽晶染布,就把吳縣的染坊也交給我們管 —— 他自己想回鄉下養老了。”
沈知意往缸裡加了滴海水,聞言笑了:“養老好啊 —— 等孩子大了,我也想回吳縣的染坊,每天看看花,染染布,不用這麼忙。”
林硯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混著染布的草木香:“那我們就在吳縣蓋個院子,帶染坊的那種 —— 你在前麵染布,我在後麵算賬,孩子在院子裡追蝴蝶。”
江晚漁突然 “哎呀” 一聲:“染料凝住了!” 眾人低頭看去,缸裡的紅色竟真的凝成了團,在水裡泛著微光,像朵不會謝的花。老掌櫃摸著胡須點頭:“這就是‘滿堂紅’—— 比宮裡的霞帔紅更活,有生氣。”
綠衫精靈突然在林硯耳邊放煙花:“染布學堂籌備進度 50!獎勵:沈知意孕期體力 + 30!解鎖‘家族手藝圖譜’—— 可記錄所有成員的獨門技藝!”
夕陽把工地染成金紅色時,林硯抱著沈知意往客棧走。她靠在他懷裡,手裡攥著塊剛染好的 “滿堂紅” 邊角料,像攥著團小小的火焰。江晚漁和小柱子跟在後麵,扛著測鹽器和染布冊,影子被拉得老長。
“等學堂蓋好了,就請知府來題字。” 林硯低頭看她,“題‘薪火’兩個字怎麼樣?讓好手藝像柴火一樣,一茬接一茬地燒下去。”
沈知意往他懷裡蹭了蹭,聲音軟得像棉花:“還要在院子裡種桂花 —— 等孩子長大了,就能像現在這樣,聞著桂花香染布。”
遠處的染布學堂地基在暮色裡泛著微光,像個剛埋下的種子。林硯突然覺得,這比織染大會的獎杯更讓人踏實 —— 他要的從來不是輸贏,是能看著身邊的人笑著把日子過下去,把手藝傳下去,把血脈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