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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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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臨上前,將那扇略顯鬆動的庫房大門重新合攏。他仔細檢查了門上的機關鎖扣——雖然失去了“乾坤鎖”的核心部件,但基礎的物理鎖閉結構尚在。隨著哢嚓一聲悶響,大門暫時被鎖死,隔絕了內部的景象。

三人都已儘己所能地攜帶了認為最有用的物資。唐昭臨背上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工具囊,腰間掛了幾個特製的、裝著精密零件的金屬匣子。寧雲棲選取了幾件趁手的暗器,唐昭昭則小心翼翼地護著幾個裝滿了珍貴藥粉和強力解毒劑的瓶罐,並將幾瓶外傷藥膏塞入了隨身的急救包。

他們轉身,離開了庫房所在的平台,重新踏上了連接著平台與地肺主通道的石橋。長長的石橋延伸向溶洞更深處的黑暗。他不由自主望向四周的空間。

走出十餘步,唐昭臨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目光越過肩頭,投向他們剛剛離開的庫房平台側後方。

巨大的太乙救苦天尊石像,慈悲莊嚴,手中托著武器庫,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

寧雲棲察覺到了唐昭臨的駐足和異樣,也順著他的目光向後望去。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靜銳利,但當她的視線聚焦在那尊靜默的巨大石像上時,也微微一凝。她或許沒有唐昭臨那樣深厚的家族情感和宗教文化牽絆,但她能敏銳地感受到那石像所承載的沉重曆史感,以及它與這整個“沉淵”——這個集智慧、力量、毀滅與保存於一體的龐大計劃之間,那種難以言喻的、充滿了內在矛盾的張力。她沒有開口詢問或打擾,隻是安靜地站在唐昭臨身側稍後方的位置,目光同樣落在石像上,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

江湖門客棧內,阿妤揉著惺忪的睡眼,提著一小捆新鮮的嫩竹筍,走到地下滾滾臨時的“臥房”邊,看著它憨態可掬地抱著竹筍啃得正香,不由得也打了個嗬欠。昨晚擔心這小家夥餓著,她特意起了個大早。

喂完了滾滾,阿妤伸了個懶腰,正準備躡手躡腳地回自己的房間再補個回籠覺,客棧那扇厚重的木門卻“吱呀”一聲,被從外麵輕輕推開了。

三道略顯疲憊的身影魚貫而入,正是唐昭臨、寧雲棲和唐昭昭。他們都已摘下了“淨息麵具”,臉上帶著明顯的倦色,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和難以描述的汙漬,顯然是經曆了一番艱辛的探索。寧雲棲和唐昭臨身上還多了些之前沒有的包裹或器具。

阿妤正打著哈欠,看到他們進來,眼睛瞬間瞪大了幾分,睡意也跑了大半。她上下打量著三人,尤其是看到他們風塵仆仆、倦意難掩的樣子,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帶著濃濃的驚訝和一絲佩服:“我的天呐!你們……你們真是鐵打的啊?這天都快亮了才回來?去哪兒‘盜墓’了這是?”

她的話雖然有點口無遮攔,但也確實點出了三人此刻的狀態。

唐昭臨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更多的是一種完成目標的放鬆。他沒有直接回答阿妤的問題,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東西,遞了過去。

那是一個用某種不知名金屬打造的、約莫半個巴掌大的物件,像是一個精巧的搭扣,又像是一個可以變形的玩具。上麵有許多細小的關節和可以按動的凸起,表麵雕刻著繁複而流暢的花紋,在客棧昏暗的油燈光線下閃爍著奇特的光澤。這是他在庫房角落翻找時,從一堆散落的、看似無用的“小玩意兒”裡發現的,是唐門弟子用來練習機關巧手的玩具“千變扣”。

“喏,這個給你。”唐昭臨聲音略帶沙啞,“墓裡盜的,看著挺有意思,送你了。”

他自然不會說是從唐門核心禁地裡“拿”出來的。

“真的假的啊,唐大哥你可彆耍我玩”阿妤推辭了一番,沒把那小玩意從唐昭臨的手上接過來。

“當然是假的,這是唐門的手藝”唐昭臨說著打了個哈欠。

阿妤好奇地接過那個“千變扣”,入手微沉,冰涼的金屬觸感和上麵精密的結構立刻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試著按了一下其中一個凸起,“哢嗒”一聲輕響,那物件竟然變換了一個形態,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小鳥!她又撥弄了幾下,發現這東西竟然還能變幻出好幾種不同的形狀,簡直就是一個極其精巧的掌上機關玩具!

“哇!這是什麼?”阿妤頓時高興壞了,之前的瞌睡和疑問全拋到了腦後,興奮地擺弄著手裡的新奇玩意兒,眼睛亮晶晶的。

寧雲棲看著這一幕,眼中也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但很快便恢複了冷靜。她上前一步,對還在興奮中的阿妤低聲吩咐道:“阿妤,我們回來了,需要立刻休息。不要聲張,尤其注意不要讓其他住客知道我們徹夜未歸。”

隨後,她轉向唐昭臨和唐昭昭,語氣雖然依舊平靜,但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排:“昭臨,你回自己房間。昭昭姑娘,你跟我來,不能總是待在客房裡,後院還有一間空房,你就那裡休息。”

唐昭臨點了點頭,對寧雲棲的安排沒有異議,他也確實需要立刻休息恢複體力。唐昭昭也顯得十分疲憊,聞言感激地看了寧雲棲一眼。

午時,德裕街上,飄蕩著黃果蘭那特有的、清甜悠遠的香氣。秋日裡,總有婦人挎著竹籃,將潔白的花朵仔細串好,用濕布蓋著,沿街叫賣,這香氣便成了這條老街不變的風景和味道。趕場的羅老倌剛從場鎮回來,布鞋上還沾著些泥星,他習慣性地深吸了一口這熟悉的香氣,腳步也隨之放緩,正好與提著空魚簍、準備回家的守渡口孫伯並肩而行。

兩人都是這街上的老人了,生活大多時候就像這街巷,平淡安穩,少有波瀾。每日午後得閒,來這德裕茶樓叫上一壺老蔭茶,擺擺龍門陣,聽聽新到的說書先生講些江湖軼事,就是他們雷打不動的消遣。

他們晃晃悠悠,熟門熟路地朝著那熟悉的朱漆木門走去,準備像往常一樣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

然而,今日卻有些反常。往日裡這個時辰早該人聲鼎沸、茶香四溢的大門,此刻卻嚴絲合縫地緊閉著。

“怪了!”李老漢訝然止步,“孫老板的門怎的關了?”

王老頭湊近細看,眉頭緊鎖:“從未有過之事啊,莫非出了什麼變故?”

“這下可好,棋癮剛上來……”李老漢一時沒了主意。

“有了!”王老頭一拍大腿,“去江湖門客棧!聽說那兒如今熱鬨非凡,茶水點心也新奇!”

李老漢麵露猶豫:“江湖門……是那家新開的?怕是擠都擠不進去吧?人家那兒可是一位難求!”

“去看看再說!總比在這兒乾耗著強!”

言罷,兩人不再猶豫,轉身朝著鎮子另一頭的方向走去,心中對那一位難求的江湖門客棧,既有好奇,也存著幾分能否坐下的忐忑。

與此同時,江湖門客棧內正是人聲鼎沸,生意最紅火的時段。跑堂的機關木鳥端著茶水點心在桌椅間靈巧穿梭,櫃台後的寧雲棲隻休息了幾個鐘頭,卻看起來精神飽滿,正一絲不苟地核對著賬目,唐昭昭則坐在一旁,安靜地擦拭著幾隻空了的茶杯,眼神卻不時掃過大堂,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警惕。唐昭臨在後廚忙得腳不沾地,隻有飯菜的香氣不斷飄出。

這時,阿妤一陣風似的從外麵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興奮和一絲神秘。她徑直來到櫃台前,壓低了聲音,對寧雲棲說道:“寧姐姐,你猜我剛才聽到了什麼?德裕茶樓,關門大吉了!”

寧雲棲抬起頭,手中算盤的劈啪聲停了下來,眉梢微挑:“哦?這麼突然?”

“可不是嘛!”阿妤湊得更近了些,“聽外麵人說,德裕的孫老板打算把鋪子賣了,要去西安府呢!”

“西安府?”寧雲棲的目光微微一動。

“是啊!”阿妤點頭如搗蒜,“說是那遷都的傳聞又起來了,而且這次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好些衙門都悄悄往西安那邊搬了。孫老板覺得雨坪鎮的生意眼看要被咱們搶光了,索性就想趁著西安府那邊還沒大漲價,趕緊過去投資開個新茶樓,搏一把大的!”

聽到這裡,寧雲棲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帶著一絲自嘲,又有一絲了然。她端起手邊的溫水,輕輕抿了一口,心中暗道:真是世事輪回。想當初,自己不正是因為聽信了那甚囂塵上的遷都傳聞,眼看西安府的地價鋪租一日三漲,人心惶惶,這才將苦心經營的餐廳高價脫手,帶著積蓄遠走他鄉,想來這偏僻的蜀州小鎮尋一份難得的清淨與安穩嗎?沒想到,如今竟有人抱著和當初自己相反的心思,一頭紮進那可能再次掀起波瀾的西安府。

阿妤見寧雲棲隻是淺笑不語,又急急補充道:“掌櫃的,這可是個機會!德裕孫老板急著出手呢,我聽說……醉仙樓的孫德才也盯上那鋪子了,正找人探價呢!你說,咱們要不要……也考慮考慮,把德裕茶樓盤下來?”

盤下德裕茶樓?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展現出極大的誘惑力。德裕茶樓的位置實在太好了,就在鎮中心最繁華的德裕街,臨街而立,聚攏人氣,本身就是一塊金字招牌。江湖門客棧雖好,卻在相對僻靜的巷陌深處,若能拿下德裕茶樓,等於在雨坪鎮最顯眼的地方插上了一麵旗幟。

想象一下,將那裡打造成一個純粹雅致的品茗空間,專供高端茶點,與江湖門客棧主打的熱鬨江湖菜和新奇體驗形成絕佳的互補。如此一來,不僅能吸引那些偏愛清靜、注重格調的富商雅士,還能為現有客棧的客人提供一個不同的消費選擇,將生意麵拓寬了不少。這不僅是簡單的擴張,更是經營策略上的優化升級。

更深一層的好處是戰略層麵的。拿下德裕,就等於徹底堵死了醉仙樓孫德才想在鎮中心擴張的野心,將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牢牢摁住。少一個虎視眈眈的鄰居,對客棧的長遠發展無疑是利好。而且,多一個據點,就意味著多了一重緩衝和周旋的空間。有些不適合在江湖門客棧進行的密談、接洽,或者需要臨時存放、轉移的“特殊”物資,德裕茶樓這個看似純粹的商業場所,豈非一個絕佳的掩護?這無疑能大大增強她們在雨坪鎮的安全係數和行事便利。

誠然,盤下這麼一個鋪麵需要不菲的資金,後續經營也需要投入。但客棧近來的流水相當可觀,祥瑞帶來的名聲和獨特的經營模式,已經讓她們積累了一定的資本。真正的優質資產,從來都是稀缺的,遇到了,就值得冒險投入。錢財乃身外之物,用在刀刃上,能換來更大的安全和發展空間,這筆投資或許非常劃算。

至於人手……這確實是個問題,但並非無法解決。或許初期可以精簡運營,隻做高端茶水和少量精致點心,未必需要像客棧這樣龐大的人力。甚至……這會不會是引入可靠“自己人”的一個契機?先將產業拿到手,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不僅僅是買下一個鋪麵那麼簡單,這是在雨坪鎮紮下更深根基的關鍵一步,是提升實力、增加安全保障,甚至為未來圖謀積累資源的重要布局。錯過了這次機會,讓孫德才得了手,未來再想有這樣的良機,恐怕就難了。

想到這裡,寧雲棲心中已然湧起一股按捺不住的衝動,但良好的自控力讓她沒有立刻表露出來。她看向阿妤,眼中雖有波瀾,語氣卻依舊沉穩:

“阿妤,這個想法……很有意思。讓我仔細想想,這事不小,需得從長計議。”

德裕茶樓放出了即將公開拍賣的消息。鎮上的人們議論紛紛,目光大多聚焦在財大氣粗的醉仙樓和異軍突起的江湖門客棧之間,猜測著這場龍爭虎鬥的最終贏家。

客棧二樓,寧雲棲的房間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三人的臉龐,氣氛卻與外間的喧囂截然不同。

阿妤剛彙報完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小姐,醉仙樓那邊果然動作頻頻,放話出來誌在必得,似乎還在不斷加碼試探孫德才的底線。看來孫老板放出拍賣的風聲,確實是想抬價。”

唐昭臨站在窗邊,望著樓下漸漸稀疏的人影,聞言眉峰微蹙:“醉仙樓財力雄厚,若真是公開競價,我們手頭的銀子恐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寧雲棲卻搖了搖頭,走到他身邊,目光同樣投向窗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昭臨,阿妤,你們都看到了明麵上的風浪,卻忽略了水麵下的暗流。孫德才放出拍賣的消息,恐怕不全是給醉仙樓看的,也是給我們看的。他未必真心想走拍賣那條路。”

唐昭臨側過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寧雲棲,燭光在她眼中跳躍,顯得格外明亮。他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阿妤也湊近了些,屏息凝神。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寧雲棲解釋道,“孫老板是個聰明人,德裕茶樓生意下滑,與我們江湖門客棧不無關係。他也清楚,醉仙樓雖有錢,但終究隻是商賈,買賣看的是眼前利。可他要去的是西安府,那是什麼地方?未來可能是京畿之地!他這是在賭一個大的未來。在雨坪鎮這潭淺水裡撲騰久了,他想去大江大河裡闖一闖。”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起來:“醉仙樓能給他什麼?銀子。可銀子能保證他在西安府站穩腳跟嗎?能保證他在那風雲變幻之地,不會被吞得骨頭渣都不剩嗎?他放出拍賣風聲,一是為了抬價,逼醉仙樓拿出更多誠意;二,恐怕也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看看我們除了銀子,還能不能拿出點‘彆的東西’。”

“彆的東西?”阿妤眨了眨眼。

寧雲棲的目光不自覺地與唐昭臨相遇,又很快移開,繼續說道:“沒錯。孫老板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多幾百兩銀子那麼簡單。他要的是一份保障,一份在西安府能安身立命,甚至借勢發展的保障。而這一點,恰恰是我們能提供,而醉仙樓給不了的。”

她重新看向唐昭臨,語氣鄭重了幾分:“唐大哥,你替我去給孫老板捎句話。就說……江湖門寧雲棲,想私下拜訪,談談德裕茶樓‘真正’的價值。”

唐昭臨凝視著她,聽她緩緩道來那“真正價值”的兩層含義:

“其一,是人脈與信息。彆忘了,我是從哪裡來的。西安府於我而言,並非全然陌生之地。我可以為他引薦可靠的牙商,提供那邊市場的真實信息,甚至是一些……嗯,初來乍到者不易得知的門道。這能幫他省去多少摸索的冤枉路,規避多少未知的風險?”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層,”寧雲棲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孫老板既然看好西安府的未來,想必也聽聞了一些風聲。他選擇賣給我們,看似是賣給了一個搶走他生意的對手,但往深一層想呢?我們客棧背後是誰,他不會全然不知。賣給江湖門,就是給蜀王殿下一個麵子。日後若是……我是說若是,真有遷都那一日,他孫德才在天子腳下做生意,有今日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在,難道還會缺了照拂嗎?這份潛在的、長遠的‘護身符’,豈是醉仙樓那點銀子能比的?”

聽完這番話,唐昭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其中的深意和風險。他看向寧雲棲的眼神裡,有欽佩,有理解,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低沉地開口,聲音比平時更顯磁性:“好一個‘真正價值’。”他頓了頓,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分量,“你是要讓他明白,醉仙樓給的是銀子,我們給的,是一條看不見、卻可能更長遠的路。”

這簡短的回應,卻精準地抓住了核心,也符合唐昭臨言簡意賅的風格。阿妤在一旁聽得眼睛發亮,立刻補充道:“對啊!這下,我們就算銀子不如醉仙樓,也有了撬動孫德才的支點!看他怎麼選!”

寧雲棲微微一笑,目光再次與唐昭臨交彙,帶著一種默契:“正是此意。現在,就看孫老板是不是個足夠聰明,也足夠有膽識的人了。”

唐昭臨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小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去‘點’他了。”他的語氣沉穩,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夜幕低垂,雨坪鎮白日的喧囂漸漸沉澱,隻餘下幾聲零落的犬吠和更夫的梆子聲。江湖門客棧的大堂早已打烊,後院卻燈火通明。

寧雲棲臨窗而立,望著窗外墨色的庭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微涼的窗欞。阿妤在一旁整理著賬目,不時抬頭看看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側影。

腳步聲從院外傳來,沉穩而規律。不必回頭,寧雲棲也知道是唐昭臨回來了。

門簾輕動,帶著一身夜露寒氣的唐昭臨走了進來。他先是無聲地對寧雲棲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然後才轉向桌邊,給自己倒了杯尚溫的茶水,驅散寒意。

“如何?”寧雲棲轉過身,聲音平靜,但眼底的詢問清晰可見。

唐昭臨放下茶杯,沉聲道:“遞到話了。”

他將在鎮上打探到的消息和行動簡略地說了一遍。原來,孫德才除了經營茶樓,私下裡還頗好翰墨,每日傍晚時分,若無特殊應酬,常會去鎮西那家開了幾十年的“墨韻齋”坐坐,和老齋主喝茶閒談,看看新到的字畫碑帖。那裡相對清靜,少有生意場上的人打擾。

唐昭臨便算準了時辰,裝作尋覓一方好硯台的客人,在墨韻齋“偶遇”了孫德才。

“……當時齋中隻有老齋主和他兩人,我借著請教硯台的由頭,尋了個空隙,在他身邊低聲轉達了小姐的意思。”唐昭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我說,‘孫老板,叨擾了。我家小姐,江湖門的寧雲棲,想私下尋個方便的時辰拜訪您,談談德裕茶樓……真正關乎長遠的價值’”

他特意加重了“私下”和“真正關乎長遠的價值”這幾個字眼。

“他的反應?”寧雲棲追問,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他當時正在摩挲一幅字帖,聽到我的話,手指明顯頓了一下,雖然臉上神色未變,但眼神銳利地掃了我一眼。”唐昭臨模仿著孫德才當時細微的反應,“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大概三息,才緩緩放下字帖,看著我,語氣倒是很平和,說:‘寧老板有心了,隻是老朽近來俗務纏身,德裕拍賣在即,實在分身乏術’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寧老板對茶樓有興趣,拍賣會上,價高者得,童叟無欺’”

阿妤在一旁聽得有些泄氣:“他這是拒絕了?”

唐昭臨搖搖頭,看向寧雲棲:“不像。他嘴上說的是場麵話,滴水不漏,把我往拍賣會上引。但他沒有直接把話說死,也沒有流露出被冒犯的惱怒。尤其是他聽到‘真正價值’時那一瞬間的停頓和眼神,騙不了人。”

寧雲棲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他當然不會立刻答應。孫德才這樣的人,心思縝密,越是送到麵前的機會,越要掂量再三。他拒絕得越是冠冕堂皇,心裡恐怕就越是翻騰。”

唐昭臨點頭表示讚同:“是的,他需要時間去判斷,我們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手握他需要的東西。他放出拍賣的消息,引醉仙樓入局,本就是為了抬高價碼,同時掩蓋他想去西安府的真實意圖。我們突然點破‘真正價值’,他必然會懷疑我們知道了多少,以及……我們能提供什麼。”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就這麼等著?”阿妤有些著急。

“不急。”寧雲棲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沫,“我們已經把魚餌拋下去了,就看魚兒什麼時候決定咬鉤。孫德才是個商人,更是個想為子孫謀長遠未來的父親。隻要他對西安府的未來還抱有期望,隻要他對那邊的信息渠道還有需求,他就一定會來找我們。”

她看向唐昭臨,眼中帶著信任:“這幾天,你辛苦些,不必刻意做什麼,但要留意孫德才和德裕茶樓那邊的動靜,特彆是他私下接觸了什麼人。醉仙樓那邊,讓他們繼續唱他們的獨角戲好了。”

“明白。”唐昭臨應道,目光與寧雲棲相接,那份默契與信任無聲流淌。他知道,這場圍繞德裕茶樓的博弈,真正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窗外,月上中天,清輝遍灑,卻照不透雨坪鎮平靜表麵下湧動的暗流。孫德才此刻或許正獨坐燈下,反複咀嚼著唐昭臨帶來的那句話,權衡著風險與機遇。而醉仙樓,依舊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那場看似誌在必得的拍賣會,渾然不覺已有人悄然繞開了他們設定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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