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都市言情 > 江湖門唐門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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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昭也在打量著寧雲棲。眼前這位女子容貌清麗,氣質沉靜如水,一看便知是主事之人。她聽到唐昭臨對她的稱呼是“雲棲”,眼神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隨即也客氣地點頭回禮:“寧掌櫃。”

修文也在這時湊了過來,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在唐昭臨和唐昭昭之間來回看著:“許大哥,這位姐姐是……?”

“是我的師姐。”唐昭臨拍了拍修文的肩膀,聲音儘量放得平穩,“我先帶師姐去後院安頓一下。”他轉向寧雲棲,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雲棲,勞煩……先備一間清靜的客房,再準備些熱水和簡單的吃食。”

寧雲棲壓下心頭那絲異樣,恢複了平日裡掌櫃的乾練:“知道了。後院西廂還有一間空房,我這就讓阿妤去收拾。熱水和吃食稍後送到。”她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與唐昭昭交彙,這次多了一分客氣的疏離。

唐昭昭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但她此刻身心俱疲,隻想找個地方暫時落腳,便沒有多言,隻是對寧雲棲微微頷首致意。

“師姐,我們走。”唐昭臨不再停留,輕輕扶著唐昭昭的手臂,引著她穿過大堂,向通往後院的側門走去。

看著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特彆是唐昭臨那小心翼翼攙扶的動作,寧雲棲握著算盤的手指又緊了緊,心中那絲酸澀揮之不去。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賬目,但算珠撥動的聲音卻似乎失去了原有的韻律。

修文撓了撓頭,看著唐昭臨的背影,又看看寧雲棲有些異樣的臉色,小聲嘀咕:“師姐?以前怎麼沒聽許大哥提起過……”

寧雲棲沒有看向修文,隻是將視點凝聚在賬冊上,緩緩地對修文吩咐了一句:“去後廚說一聲,備些清淡的粥菜和熱水,送過去。”

後院比前堂安靜了許多,夏末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唐昭臨將唐昭昭引到西廂一間乾淨整潔的房前。

“師姐,你先在這裡歇息。這裡很安全。”唐昭臨推開房門,示意她進去。

房間不大,但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床鋪也整理得整整齊齊。唐昭昭走進房間,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微微晃了晃。唐昭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師姐!”他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唐昭昭擺了擺手,掙開他的攙扶,走到桌邊的椅子上坐下,聲音沙啞:“我沒事……就是有些脫力。”她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唐昭臨,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此刻盈滿了水汽,“如此一來,唐門還有希望”

這句話仿佛一個開關,瞬間擊潰了唐昭臨強裝的鎮定。他眼圈一紅,聲音也哽咽了:“師姐……我以為……我以為唐家堡……”他說不下去了,滅門的慘狀如同夢魘般再次浮現。

唐昭昭的淚水也無聲地滑落,她死死咬著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過了許久,她才深吸一口氣,抹去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堅韌起來:“唐家堡……沒了。但我活下來了,你也活下來了。昭臨,我們得活下去。”

唐昭臨重重點頭,在唐昭昭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急切地問道:“師姐,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逃出來的?這兩個月,你都經曆了什麼?”

唐昭昭的眼神黯淡下去,陷入了痛苦的回憶。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八月十四,我與武字輩的幾名弟子休整好之後打算回唐家堡。”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麵,仿佛在回憶那晚的夜色和不祥預感。

“回程途中,行至鬼見愁林,我們遭了埋伏。”唐昭昭的聲音透出一絲寒意,“是神機營的打法,火銃齊射,來勢凶猛,猝不及防……我頸間的冰璃玉牌替我擋了致命一擊,但也碎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那裡空空如也。

“我們拚死反擊,用了‘千障雲’暫時擾亂他們視線,但對方人多勢眾,火力太猛……幾位師弟為了掩護……”她的話語頓住,眼中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高師弟被指揮使一刀穿心,矮個師弟他……他用身體擋住了劈向我的刀刃,還引爆了透骨釘……唐門沒有逃兵……”

唐昭臨聽得心如刀絞,牙關緊咬,雙拳緊握。他能想象當時的慘烈。

“是雪龍駒,”唐昭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恍惚,“它通人性,折返回來救我,帶我衝下了斷崖密徑,才僥幸逃脫……但我帶來的師弟們,都沒能回來……”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血腥的畫麵壓下去。

“我不敢停留,帶著傷一路往回趕,心裡隻想著儘快回報掌門。可在路上,雪龍駒最終還是傷勢過重倒下了,我由於負傷也陷入了昏迷……”唐昭昭的聲音顫抖起來,充滿了絕望,“再度醒來的時候,我回到了唐家堡,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

她猛地睜開眼,眼底是刻骨的仇恨和無儘的悲傷:“我甚至……甚至沒能回去看最後一眼……”

唐昭臨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窒息般的疼痛傳來。他明白了,師姐承受的,是另一種地獄般的煎熬——未能與家門共存亡,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滅的絕望。

“之後呢?師姐,你又是怎麼……”

“之後,我便成了喪家之犬。”唐昭昭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卻比哭更難看,“四處躲藏,如同驚弓之鳥,我一路向北,又折返回蜀中,想打探消息,看是否還有其他同門……就在前些日子,在一處破廟歇腳時,又被一夥盜賊盯上了,眼看就要……”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和警惕:“就在那時,蜀王殿下的人出現了。他們自稱奉命巡查,恰好路過,將那夥儘數誅殺,救了我。”

“蜀王的人?”唐昭臨心中一動,這與他之前的猜測吻合,“他們怎麼說?”

“他們沒多說,隻說奉命行事,然後便將我一路護送到了成都府外。再後來,雷知縣的人就找到了我,把我帶到了這裡,說……一個姓許的掌櫃,會來接我。”唐昭昭抬眼看向唐昭臨,“他們說的,就是你吧,昭臨?”

唐昭臨沉默了。蜀王救了師姐,又通過雷恩把她送到自己麵前。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進來。”唐昭臨應道。

門被推開,是阿妤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熱粥、幾碟清淡小菜和一壺 溫水。她腳步輕快,神色中帶著明顯的關切,目光先是落在唐昭臨身上,看到他眼中的紅腫和疲憊,隨即轉向了坐在椅子上、麵色蒼白憔悴的唐昭昭。

“許掌櫃,”阿妤將托盤穩穩放在桌上,聲音放低了些,“寧姐姐讓我送些吃食過來,說……這位姐姐剛到,定是累壞了,需要好好歇息。”

唐昭臨站起身,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對阿妤道:“辛苦了,阿妤。這位……是我的師姐,唐昭昭。”

阿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同情,但並未多問。她知道許掌櫃藏著許多秘密,這位突然出現的“師姐”,定然也是經曆了非同尋常的事情。她立刻改口,對著唐昭昭微微躬身,語氣更加恭敬了幾分:“師姐好。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

唐昭昭抬眼看向阿妤,這個姑娘眼神清澈,舉止得體,讓她心中稍暖。她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沙啞:“多謝。”

阿妤又對唐昭臨道:“掌櫃的,寧姐姐讓你也去歇會兒,這裡交給我就好。”

唐昭臨聽聞此言,心中了然。阿妤這是在提醒他,寧雲棲那邊需要一個解釋。他轉回頭,看向剛剛經曆巨大悲痛、但總算安頓下來的師姐,刻意放緩了語氣,將粥菜往她麵前推了推:

“師姐,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有什麼事,我們不急,以後慢慢說。”他的聲音帶著安撫,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後的沙啞,“好好睡一覺,到了這裡,就安全了。”

唐昭昭看著他眼中的真誠與疲憊,默默點了點頭,端起了粥碗。這聲“師姐”,這熟悉的麵孔,讓她緊繃了兩個多月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懈的可能。

唐昭臨又囑咐了一句“安心休息”,這才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扉閉合,隔絕了房間內壓抑的氣氛。唐昭臨靠在門邊的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氣息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他閉上眼睛片刻,再睜開時,眼底的沉痛依舊,但那份近乎絕望的死寂似乎被衝淡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疲憊與慶幸的複雜光芒。他緊握的雙拳,也終於在無意識間鬆開了少許。

他抬起頭,正對上不遠處靜立等待的寧雲棲,寧雲棲望向唐昭臨,示意他跟著自己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正在施工的後院。

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影灑下,空氣中彌漫著新翻泥土的氣息和木料被敲打的聲響。幾名陳墨留下的衛士正遵照唐昭臨之前的“建議”,熱火朝天地修繕著幾間廂房,為他們自己騰挪出更集中的駐紮空間,同時也為那秘密的地下工程打著掩護。

唐昭臨和寧雲棲站在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看著衛士們忙碌的身影,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還是唐昭臨先打破了沉默,他側過頭,看著身旁女子平靜無波的側臉,聲音低沉而真誠:“雲棲,謝謝你。”

寧雲棲的目光依舊落在那些忙碌的衛士身上,仿佛對他的感謝並不在意。她淡淡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不必。隻是客棧多了一個人,總要安頓好。”她頓了頓,終於轉過頭看向他,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霜。

唐昭臨心中一緊,果然,她察覺到了。他沒有否認,隻是歎了口氣,眼神複雜地望向遠處:“師姐還活著,對我來說,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他頓了頓,試圖解釋,“唐門覆滅,我以為世上再無血親,也無同門……”

“所以,她是你的‘唯一’了。”寧雲棲輕輕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了一下,“有這樣一位情誼深重、共曆生死的師姐在,想來……你也不會那麼孤單了。”

這話聽似體諒,但唐昭臨怎麼會聽不出其中的疏離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酸?寧雲棲此時也不知,為何自己心頭會浮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意。

他心頭一跳,連忙解釋道:“雲棲,你誤會了!師姐她……她並非唐家血脈,是我父親早年間從外麵拾回來的遺孤,自小在唐家長大,她喜愛武學,名為師姐,實則和我相處如兄弟一般。”

卻見寧雲棲的臉色似乎更冷了幾分。她的嘴角微微抿起,眼神裡的那點霜意更濃了:“哦?並非血親?那這份‘唯一’的情分,豈不是更難得,更牢靠?”

唐昭臨頓時語塞。他本意是想撇清可能存在的男女之情嫌疑,卻不想這“非血親”的解釋,反而讓寧雲棲覺得這份“師姐弟”的情誼更加純粹和堅固,甚至可能超越了一般的親情,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看著寧雲棲那明顯不悅的神情,唐昭臨心中湧起一陣無力感,也夾雜著一絲慌亂。他上前一步,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聲音壓得更低:“雲棲,眼下客棧不是缺人嗎?我這位師姐擅長毒藥,和你一樣喜愛武學,你們或許能成為摯友。”

寧雲棲其實也不是想要趕走這位師姐,隻是來得突然,這心頭的酸意,又好似控製著她。

“雲棲,寧姐姐?”

寧雲棲對上他帶著懇切的目光,心中那點不快被這聲“姐姐”衝淡了些許,但並未完全消散。她沉默了片刻,看著那些埋頭乾活的衛士,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她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做出了決定:“留下可以。但她的身份,總要有個說法。總不能一直‘師姐’‘師姐’地叫,惹人懷疑。”

唐昭臨鬆了口氣,連忙道:“這個我省得。對外,就說是你的遠房親戚,來投靠你的。我看她年紀似乎比你稍長一些,就說是你的遠房姐姐吧?”

誰知寧雲棲聽了這話,眉頭卻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抬起眼簾,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是掌櫃的,自然是姐姐。”她看著唐昭臨,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她既然留下,又是女子,總不好用原來的名字。以後,她就是我的妹妹,隨我姓寧,單名一個‘清’字,叫寧雲清吧。”

“寧雲清?”唐昭臨愣住了。他看著寧雲棲臉上那份不容置疑的神情,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沉靜、實則心思玲瓏、關鍵時刻寸步不讓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最終隻能無奈又帶著一絲縱容地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就叫寧雲清。一切……都聽你的。”

就這樣,名分既定。唐昭昭搖身一變,成了江湖門客棧掌櫃寧雲棲的“遠房妹妹”寧雲清。後院的風吹過,帶著泥土和木料的氣息,似乎也吹散了空氣中那點微妙的緊張,至少在表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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