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測試這日,天剛蒙蒙亮,淩家演武場就擠滿了人。青石板鋪就的場地上,露水還沒乾透,踩上去帶著微涼的濕意,四周插著的家族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繡著的“淩”字在朝陽下泛著紅光。
演武場中央,立著塊丈高的青黑色石碑,碑體上刻滿了古樸紋路,像一條條糾纏的小蛇,這是淩家傳承三代的測靈碑。按照族規,年滿十五歲的子弟需將手掌按在碑上,石碑亮起的光芒越盛、顏色越雜,代表靈根品級越高、屬性越全——隻是淩家近百年來,最高也隻出過中品單係靈根的子弟,那還是現任族長年輕時的事。
“阿塵,彆緊張,儘力就好。”淩嘯天替兒子理了理粗麻布新衣的領口,指尖微微發顫,手心全是汗。他昨夜翻來覆去沒睡好,總擔心測靈碑被動了手腳,幾次想起來去查看,都被淩塵按住了。
淩塵笑了笑,從懷裡摸出個小瓷瓶,倒出枚墨綠色的藥丸遞給父親:“爹,這是清神丸,您含著能安神。”這是他用醒神草和冰靈魚的魚膽煉的,雖隻是凡藥,卻比尋常安神藥管用十倍,能壓下煩躁的心緒。
父子倆正說著,人群忽然一陣騷動,像被風吹動的麥浪。隻見淩霸天帶著兒子淩峰走了過來,淩峰穿著簇新的錦袍,寶藍色的料子上繡著金線,襯得他本就圓胖的臉更顯油膩,下巴抬得老高,看淩塵的眼神像在看一隻路邊的螞蟻,滿是不屑。
“大哥,阿塵今天氣色不錯啊,看來是對測試很有信心?”淩霸天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青色綢衫的袖子被他擼到肘彎,露出手腕上的玉鐲,目光掃過淩塵的手掌,見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汙靈散果然起效了。
淩塵沒接話,隻是淡淡瞥了眼測靈碑。碑底的紋路比往日暗淡了些,隱隱有黑氣纏繞,像一層薄薄的蛛網——那是淩霸天用“汙靈散”做的手腳,這種藥粉能暫時屏蔽低品級靈根的氣息,讓測試結果大打折扣,尋常子弟測出的靈根至少降兩個品級。
“好了,測試開始!”族長淩振南走到場中,他穿著件深灰色的錦袍,腰杆挺得筆直,聲音洪亮如鐘,“按輩分順序,一個個來!”
第一個上前的是個旁係子弟,瘦高個,穿著打補丁的灰布衫,手掌按在碑上時,指節都在發白。石碑隻亮起微弱的白光,像風中殘燭,轉瞬即逝。
“凡根,不能修煉。”負責記錄的族老搖了搖頭,將名字劃掉。那子弟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路過人群時,頭埋得快低到胸口。
接下來的子弟大多如此,偶爾有一兩個測出下品靈根,也隻是讓石碑亮起單一的淺色光芒,或淡綠或淺黃,像蒙著灰的玉,引不起太大波瀾。
“到我了!”淩峰大步上前,故意撞了下旁邊的旁係子弟,故作瀟灑地將手掌按在碑上,圓胖的臉上寫滿了得意。
隻見測靈碑亮起一層淡綠色的光芒,雖不算耀眼,卻持續了片刻才散去,像顆發著光的綠珠子。
“下品木靈根!”族老高聲宣布,“可入外門修煉!”
淩霸天頓時眉開眼笑,拍著淩峰的肩膀大聲道:“好小子!不愧是我淩霸天的兒子!將來定能帶領家族崛起!”周圍的旁係族人也紛紛附和,演武場一時間熱鬨起來,馬屁話像潮水般湧來。
淩峰得意地看向淩塵,嘴角撇出一抹嘲諷:“某些人怕是連凡根都不如吧?等會兒可彆哭鼻子。”
淩塵沒理他,隻是靜靜站在隊伍裡,晨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一片平靜。輪到他時,演武場忽然安靜下來,不少人都帶著看好戲的眼神——誰都知道淩家大房最近被二房壓得抬不起頭,沒人覺得這個常年病弱的少年能測出什麼好靈根,連負責記錄的族老都打了個哈欠,準備提筆寫“凡根”二字。
淩霸天站在人群後,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泛白,眼底藏著一絲陰狠。汙靈散的效力能持續三個時辰,就算淩塵真有靈根,今天也隻能測出個廢靈根,到時候他再提議將這“廢物”送去雜貨鋪當學徒,看淩嘯天還怎麼跟他爭庫房的管理權!
就在眾人的注視下,淩塵緩步走到測靈碑前,深吸一口氣,將手掌輕輕按了上去。他的掌心帶著寒潭淬煉出的微涼,與溫熱的碑體相觸,激起一絲細微的顫栗。
一息,兩息,三息……
測靈碑毫無反應,依舊是青黑色的模樣,連最淡的白光都沒有。
“哈哈哈,我就說他是個廢物!”淩峰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果然是凡根,浪費時間。”
“淩大房這下徹底沒指望了,二房要掌權咯……”
議論聲像針一樣紮在淩嘯天心上,他攥緊拳頭,指節發白,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淩霸天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正要開口說些“安慰”的話,異變陡生!
隻見測靈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發出“嗡”的一聲悶響,像有巨獸在碑底蘇醒。原本暗淡的紋路猛地亮起,先是一道耀眼的紅光衝天而起,像燃燒的火焰;緊接著藍光迸發,如深海怒濤;青光隨後席卷,似蒼林勁鬆;黃光破土而出,若大地翻湧;最後一道白光灑落,像九天流霞。五道光芒在碑頂交織成五彩光輪,將整個演武場照得如同白晝,連天上的太陽都顯得黯淡了幾分!
更驚人的是,光輪中竟隱隱有靈氣凝結成的花瓣飄落,粉的、白的、紫的,在空中打著旋兒,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清香——這是極品靈根才有的“靈韻生花”異象,百年難遇!
“五……五係靈根?!”負責記錄的族老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手裡的毛筆“啪嗒”掉在地上,墨汁濺了他一衣襟,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指著光輪,聲音發顫,“極品!是極品五行靈根!”
演武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淩峰臉上的笑容僵住,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胖臉漲成了豬肝色,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淩霸天手裡的茶杯“哐當”一聲碎裂在青石板上,茶水濺濕了衣襟,滾燙的茶水燙得他小腿生疼,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盯著測靈碑上的五彩光輪,滿眼的難以置信,像見了鬼一樣。
“這……這不可能!”他失聲尖叫,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測靈碑一定是壞了!這廢物怎麼可能有極品靈根?!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話音未落,測靈碑的光芒忽然變得更加熾烈,五彩光輪中竟衍生出絲絲縷縷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遊走,像一條條小金蛇在光輪中穿梭——這是“無垢凡體”引動的天地共鳴,比極品靈根更罕見的異象,萬中無一!
族長淩振南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身,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顫抖著撫摸著花白的胡須,手指都在哆嗦:“天……天不絕我淩家!竟出了個五行同修的奇才,還是無垢之體!我淩家要崛起了!要崛起了啊!”
淩嘯天怔怔地看著那道站在光輪中的少年身影,兒子的背影在五彩光芒中顯得格外挺拔,他忽然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裡湧出來,帶著哭腔的笑聲斷斷續續地溢出來:“好……好啊……阿塵……我的阿塵……”
淩塵緩緩收回手掌,測靈碑的光芒漸漸平息,但那五彩光輪留下的靈韻卻久久不散,空氣中的清香縈繞不去。他看向臉色鐵青的淩霸天,聲音平靜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寒潭般的涼意:“二叔說測靈碑壞了?要不要再請位長老來查驗查驗,看看碑底是不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比如……汙靈散的粉末?”
淩霸天臉色瞬間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他昨晚派人在碑底抹了汙靈散,這事要是被查出來,那可是欺瞞族長、打壓族中天才的大罪,按族規要廢除修為,逐出家族!
“我……我隻是隨口一說……”他結結巴巴地辯解,眼神躲閃,不敢看族長的眼睛。
族長淩振南何等精明,早已看出端倪,他冷哼一聲,聲音裡帶著威嚴:“測靈碑乃是家族重器,誰敢動手腳,按族規處置!來人,去查查碑底!”
“不必了。”淩塵開口道,“二叔許是一時糊塗,念在他也是為家族著想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他這話看似寬容,實則堵死了淩霸天反駁的餘地,坐實了他動手腳的事實。
淩振南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露出欣賞:“好,有度量!阿塵,你願不願入我門下,由我親自教導?我會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這話一出,全場再次嘩然。族長已經百年沒收過弟子了,這是要將淩塵當成未來家主培養啊!
淩塵卻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堅定:“多謝族長厚愛,隻是晚輩已有修行方向,不敢叨擾。”他要走的是仙途,淩家的這點資源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廣闊的天地,比如……青嵐宗。
淩振南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好!有主見!不愧是我淩家的好兒郎!不管你將來想去哪,淩家永遠是你的後盾!”他轉頭對族老們朗聲道,“從今日起,淩塵每月可從庫房支取十株百年藥材,三間修煉靜室任他挑選,族中功法任選!誰有異議?”
無人敢應。在絕對的天賦麵前,一切算計都成了笑話。
淩霸天麵如死灰,知道自己徹底栽了,庫房的管理權沒了,連帶著在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他看著被族老們簇擁著的淩塵,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卻不敢再有任何動作,隻能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嵌進肉裡。
離開演武場時,陽光正好,暖融融地灑在身上。淩嘯天緊緊拉著兒子的手,仿佛怕這一切隻是夢,掌心的汗浸濕了淩塵的手腕。
“阿塵,你……”他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一遍遍地拍著兒子的手背。
淩塵笑著幫他擦掉臉上的淚痕,動作輕柔:“爹,以後不用再為藥錢發愁了,我會治好娘的病。”
正說著,一個家仆匆匆跑來,氣喘籲籲的,手裡拿著封信:“大少爺,剛才有個老道士送來的,說是給淩塵少爺的,放下信就走了,沒說名字。”
信封是用粗糙的黃麻紙做的,上麵沒有署名,隻畫著一株古樸的鬆樹,墨色深沉,透著股蒼勁。淩塵拆開一看,裡麵隻有短短一行字:“青嵐宗三月後開山門,持此信可入外門,慎之。”
字跡蒼勁有力,筆鋒帶著淡淡的道韻,仿佛蘊含著某種力量。
淩塵瞳孔微縮。青嵐宗,是青陽城周邊最頂尖的宗門,山門在千丈高峰之上,弟子遍布數城,前世他測出中品火靈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成為外門弟子,沒想到這一世,竟有人主動送來入門信?
他忽然想起石老,想起那本《九轉煉神訣》,難道……那老者竟是青嵐宗的前輩?
“阿塵,怎麼了?”淩嘯天見他發呆,關切地問,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淩塵將信紙收好,藏在貼身的衣袋裡,眼底閃爍著光芒,像寒潭中躍動的星火:“爹,三個月後,我想去青嵐宗。”
淩嘯天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眼神裡滿是支持:“好!你想去哪,爹都支持你!隻是……外麵不比家裡,你要照顧好自己。”
夕陽下,父子倆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投在青石板路上,緊緊依偎在一起。演武場的喧囂漸漸遠去,但淩塵帶來的震撼,卻像投入湖麵的巨石,在淩家乃至整個青陽城激起了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