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對孟映棠道,“你不用執著於規矩,你放心,你的規矩不是出挑的,但是比絕大部分人都好。”
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想要出類拔萃,卷不過那些卷王。
但是略學一學,就絕不會墊底。
“咱們就是普通人,想拔尖不容易,想墊底也難。而且規矩這東西,就是唬人的。你說皇上和皇後娘娘規矩出錯,誰敢說?還得將錯就錯。”
說到底,是孟映棠自己焦慮了。
內心裡那個自卑的她,在麵臨新的境遇時,還是會時不時地偶爾出來作祟。
“好孩子,不用怕,多出去走動幾次,你就什麼都懂了。”明氏這般鼓勵她,“而且眼下,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局。隻是去一趟裴遇府裡,見見他的妻小,不用緊張。”
裴遇在京城定下之後,派人把一家都接了來。
自從落了殘疾之後,裴遇低調多了,所以也不準備大擺宴席。
他隻打算邀請相熟的人去家裡坐坐。
徐渡野,當然要是第一個。
本來是想一起請的,但是徐渡野說,他的妻妾和那麼一長串的孩子,就夠孟映棠認了,他們夫妻就單獨去一趟。
其實是,徐渡野已經感受到了孟映棠對出去社交的緊張,想讓她拿裴遇家先熟悉一下。
他其實不是很理解。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都是人,怕什麼?
你嘲笑我規矩不好,你規矩就好了?
你規矩好,你會嘲笑我?
你若是嘲笑我,說明你不行,那扯平了,咱們倆都不行,我也嘲笑你。
孟映棠聽了徐渡野的“歪理”,哭笑不得。
不過她心裡,到底輕鬆了些。
不知不覺,她就被徐渡野帶到了這麼高的地方,雖然緊張焦慮,但是她總得慢慢適應,去跟上他的腳步。
出門之前要梳妝,嬋娟特意來幫孟映棠梳頭。
“姑姑,好了,”嬋娟拉開盛首飾的三層抽屜,“你看看挑哪幾樣戴著?”
珠光寶氣,令人眼花繚亂。
幾乎都是徐渡野一點一點幫她添置的。
明氏給的那些,以後是要留給女兒和兒媳婦的,孟映棠都已經收起來了。
孟映棠挑了一根桃花簪,看著那栩栩如生的花蕊,她想起了和紅袖最開始認識的時候,紅袖特意上門澄清和徐渡野的關係,然後送了她一根做成牡丹花樣子的金簪。
紅袖姐姐……
皇上登基已有數月,卻還沒有幫上官家平反。
大概他也是忘了這件事。
徐渡野陪著孟映棠一起坐馬車。
“略打扮些,就這麼好看。”徐渡野捧著她的臉親了兩口,緊挨著她,和他十指交握,“裴遇家人多,孩子多,亂糟糟的,若是東西遺漏了一份兩份,回頭補上就行。”
孟映棠點點頭。
“你身邊,還是缺兩個能管事的婆子。”徐渡野道,“祖母還沒找好嗎?”
明氏什麼都好,但是對於身邊的人,非常挑剔。
她說,寧缺毋濫。
尤其是貼身伺候的人,一定要忠心,話少,人妥帖。
孟映棠現在出門,身邊也就茉莉一個。
茉莉保護她可以,但是其他事情都稀裡糊塗。
“慢慢找,我還能應付過來。”孟映棠道。
她和徐渡野提起了上官家的事情。
“皇上是不是忘了?”
“肯定是忘了。”徐渡野道,“之前裴遇總提,後來裴遇來到皇上身邊,她人也沒了,肯定不提了。”
“那……”
“我今晚和裴遇商量一下,讓他和皇上提一提。這麼多年,他沾了紅袖那麼多光,也該回報她一二。”徐渡野如是道。
“好。”
兩人很快到了裴遇的宅子。
裴遇的夫人郝氏,帶著妾室丫鬟迎了出來。
郝氏比裴遇大三歲,今年已經三十多歲,鵝蛋臉,肌膚白皙,麵色可親,拉著孟映棠,十分熱情。
孟映棠早已做過功課,郝氏出身商賈之家,當初帶著萬貫家財嫁給裴遇。
這樁婚事,是裴遇求來的。
彆人笑他重利,不要體麵,但是後來裴遇自己日子寬裕,就是因為郝氏的功勞。
不過郝氏性格綿軟,不管裴遇納妾,所以裴遇除了外麵那些勾勾搭搭的女人外,家裡還有五房妾室。
第五房,是今年皇上才賞賜他的。
“這麼多年,一直聽老爺說,徐大人家有賢妻,”郝氏周到而熱情,“今日終於見到了妹妹,卻沒想到,妹妹這麼小,看起來和我那準備出閣的大女兒也差不多大。”
裴遇的大女兒,定給了兵部尚書的嫡長孫,兩人家世般配。
孟映棠見了一屋子人,散了很多賞賜禮物,記得腦殼子疼。
感謝徐大哥,沒有給她這種困擾。
郝氏人如其姓,是個好好夫人,待人溫和,說話讓人如沐春風。
見到孟映棠身邊就帶了一個茉莉,她笑著道:“妹妹身邊,該添幾個人了。”
怕孟映棠多心,她又補充了一句,“管事婆子就行,年紀大些,穩妥。”
她羨慕孟映棠的清淨,羨慕徐渡野待孟映棠一心一意。
但是也沒有多羨慕。
畢竟,還是像她家這樣過日子的達官貴人多。
什麼事情,都不能比最好的,要不日子沒法過。
說了一會兒話,有個婦人上來奉茶,身形略胖,低垂著頭,穿著和其他仆婦一樣的青色比甲。
孟映棠並沒有特彆注意,直到她抬起了頭。
“傘傘?”孟映棠有些激動。
婦人對她笑了笑,屈膝行禮,“奴婢傘傘,見過夫人。夫人還記得奴婢,是奴婢之幸。奴婢嫁了人,夫家姓張,彆人都喚奴婢張家的。”
傘傘,取名字青荷傘動浮光碎,原是因為她進門的那日,上官家七歲的大姑娘正在水榭畫荷。
母親讓她自己挑選丫鬟,她隻挑了一個,念了一句詩,給她賜名“傘傘”。
母親說,傘諧音“散”,這個寓意不好。
但是父親卻說,傘有傘護之意,希望這個丫鬟,能護主。
於是,七歲的傘傘,就成了上官家大姑娘身邊第一個自己選的丫鬟。
後來陪她曆經風雨,從京城到西北。
傘傘,是紅袖身邊的人。
紅袖一直帶著她。
“我還以為你——”孟映棠看見故人,眼泛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