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最壞的情況,就是祖母看到了信的內容。
雖然很羞恥,但是……
但是比起祖母書中寫過的那些尺度,大概也就……半斤八兩?
可能徐渡野這麼會亂改詩歌,還來自於祖母的遺傳呢。
想到這裡,她硬著頭皮過去。
沒想到,明氏是喊她看賬冊的。
孟映棠如釋重負。
太好了。
看完賬冊已是深夜,明氏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孟映棠知道她一向早睡,勸她早點休息,自己看就行。
可是明氏還是堅持陪她,坐在她身旁,說是要指點她,但是腦袋一點一點低下,小雞啄米一般。
孟映棠看完之後,明氏幾乎是倒頭就睡。
孟映棠哭笑不得地幫她解了頭發,蓋好被子,又放了半杯冷水在床頭——這樣晚上她想喝水的時候,就可以兌爐子上的沸水,就變成了溫度適宜的溫水。
臨走,又在熏籠裡加了炭,把明氏的衣裳搭上去,這樣明日起床衣裳也是暖暖的。
做完這些,孟映棠也哈欠連天。
已經過了子時了。
但是她卻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握著筆坐在桌前,絞儘腦汁想著給徐渡野回信。
徐渡野提了下流的要求。
她該不該回?
彆的事情都可以問祖母,可是這件事情不行,隻能她自己拿主意。
回應的話,好像自己不要臉,鼓勵她一樣。
拒絕的話,萬一他生氣了,失望了怎麼辦?
他在外麵一定很辛苦。
在鎮上橫著走的人,出去之後其實一樣是螻蟻。
遠的不說,就是縣令夫人壽辰的時候,他早早的就出來等自己,沒有多少酒氣。
可見他在那裡,其實是無人在意的存在。
現在去的,可是昌州,那裡有都督府,還要迎來皇帝的親生兒子。
在那裡,人會變得更加渺小和壓抑。
徐渡野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那種落差。
他委實不是溜須拍馬,能夠低頭的人。
孟映棠胡思亂想,許久都不知該如何動筆。
她越想腦子越清醒,柔腸百轉,下筆困難。
擔心自己再不睡,明日的功課都無法完成,孟映棠草草下筆,讓他保重身體,注意餐食等等,囉囉嗦嗦一大堆,最後加上一句,“等你回來,都聽你的”。
最後四個字,讓她想起來都覺得麵紅耳熱。
她甚至不敢再看第二遍,等墨跡乾了之後,立刻把信封好,和給徐渡野的東西放在一起。
她晚上做夢夢見了徐渡野。
夢裡儘興,醒來羞恥。
她想,她可能真是個壞女人。
從前還好有規矩約束著她,要不她早就墮落了。
阿彌陀佛,還得繼續好好學規矩,吾日三省吾身,清心寡欲。
罪過罪過。
猴子把東西和信帶走之後,孟映棠又後悔,她怎麼沒和徐渡野說,在外麵待著不要著急,家裡一切都好呢?
他本就是急躁的性子,一直等著,不知道暴躁成什麼樣子。
而且他估計也惦記著自己,是不是也該表個態,告訴他,自己乖乖地照顧祖母,安心等他回來,絕不會被人騙了去……
臨走之前,耳鬢廝磨,他可說了,不要被彆的男人騙了去。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
孟映棠搖搖頭,把那些圍繞著徐渡野泛濫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繼續去讀書。
讀書間歇,周溪正也讓她帶著周賀在院子裡散散步,放放風。
孟映棠帶他踢毽子,丟沙包……兩個人太少,有時候還把貓貓狗狗都帶上。
崽崽會傻嗬嗬地配合,至今沒弄清楚主人的狸花經常高冷拒絕,伏在牆頭看他們的目光像看傻子。
這日,周賀忽然偷偷問孟映棠:“姑姑,魏王是不是要來了?”
孟映棠愣了下,隨後點點頭:“是啊!”
這件事,她和周先生提過的。
畢竟徐渡野這麼長時間不在家,想瞞也瞞不住。
而且大家現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也沒必要瞞著。
“祖父說,”周賀神情有些黯然,“等魏王來了之後,應該對祖父會有所安排,到時候我們可能就得去昌州了。”
“去昌州?”孟映棠大吃一驚。
不過轉念再想,徐渡野救人,原本就是魏王的指示。
魏王來了之後,他想保護的人,確實會納到他羽翼之下,沒道理讓周先生繼續在這窮鄉僻壤受委屈。
隻是……
隻是她以後就不能再跟著先生學習了。
她還沒學夠,她舍不得。
但是孟映棠也很清楚,這件事情不是她能夠轉圜的。
她就是再不舍,也隻能抓緊時間,利用好剩下不多的時間,多學一點是一點。
學海無涯,她學到的實在太少太少。
而且先生的耳提麵命,讓她獲益匪淺,這樣的良師,以後她不可能再遇到。
心裡,到底是遺憾和不舍的。
“姑姑,”周賀拉著孟映棠的手仰頭看著她,眼神亮晶晶的,“你跟著我們去吧。”
“啊?”
“跟著我們去昌州。”周賀道,“你去昌州,我們就可以繼續在一處了。”
這是一條多麼誘人的提議。
“先生不會同意的。”孟映棠不知道是在說服他,還是在打消自己那不該有的念頭。
“我問過祖父了,祖父同意的。祖父說,隻看你自己怎麼想!”周賀興奮地道。
孟映棠聞言心有所感,慢慢回頭,就看見周溪正負手站在窗前,正在看著她。
她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這些話,不是周賀想和她說的,而是周先生在問她,要不要跟他走。
跟著他走,以後就可以長久地做他的弟子。
這對孟映棠來說,是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奔赴的機會。
隻是……
明氏和徐渡野,她放不下。
她想好好讀書,因為想成為更好的自己,想匹配他們對她好,而絕不是用他們費心費力給她創造的機會去攀高枝。
沒有他們,她成功又有什麼意義?
他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想到這裡,孟映棠歉疚地搖了搖頭,“我怕是,不能跟著去了。不過我會一直好好讀書……”
“哐當”一聲,窗戶被重重關上。
孟映棠的心疼得針紮一般。
對不起,她沒出息,她辜負了師父。
師父對她有更高的期待。
可是她怎麼能離開滋養她的土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