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聯係上了河莉。
說來神奇,我倆是那麼的默契。
在剛剛吃過了晚飯之後,我看著時間精準地跳到六點鐘整,然後給河莉立即發去一條信息。
我說,「晚上有空嗎?」
與此同時河莉發過來,「在嗎?」
我說,「在。晚上有空嗎?」
她說,「有空。在哪見?」
我說,「星光大廣場的舞台邊如何?那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認識的地方。」
她說,「好。那什麼時候?」
我說,「就現在。」
她說,「嗯。」
我也說不清這種感受,明明她都沒有表達她的任何情緒,我仍一陣的怦然心跳。
我走去洗臉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已經有點長長了的頭發,以及刮得並不是特彆徹底的胡渣,一瞬間,覺得自己多了幾分的憔悴。
我拿起梳子,認真地往後梳了幾下自己的背頭,左右看了看,並簡單地噴上一層定型。
係好自己襯衫的最上麵一顆紐扣。然後把衣角都塞進了自己的牛仔褲裡麵。小心翼翼地束好皮帶。
穿上襪子,把腳上的拖鞋替換上休閒一點的鞋子。接著站起身,原地踏了兩下。挺好,鞋帶綁的不鬆不緊,正巧合適。
帶上一些簡單的隨身物品,然後出門。
去再見河莉,我心中仍有跌宕的波瀾。但不至於狂喜,也不至於激動難抑。我反而總體是平靜的,臉上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就像,去赴會多年未見但時過境遷的情人知己與好友。
這一刻,我感覺少年已老。
我在星光大廣場的舞台邊,依然靠在那不鏽鋼的欄杆前,依然用我從前用過的角度去抬頭看天,並耐心地等待著河莉的到來或突然地出現。
我想,河莉也一定會如從前一樣美麗,並且夢幻般地如約而至。
星光大廣場上,還是那麼的浪漫氛圍感十足,到處都散發著戀愛的味道。
可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仿似已無了那種應有的甜味。
六點三十七分,河莉到了。
並且看得出來,雖然臨時約定會麵的時間多少有些倉促,但她也有認真地有過一番梳妝打扮。
她穿著一件米色的吊帶小背心,外麵是七分袖的短款灰色小外套,黑色的滌綸短裙,帶花的黑色小皮鞋。頭發梳得很直,沒有小麻花。抹了臉霜,塗了口紅。
我條件反射般地明知故問,我說:“你來啦?”
河莉用無名指往後勾了勾她左耳邊的頭發,看了我一眼,又目光飄忽無目的地看向了彆處,說:“嗯,我來了。”
“可以抱抱你嗎?”凝視著她很久,我說。
河莉抬頭看著我,遲遲地點了一下頭,說:“嗯。”
然後我把她抱進我的懷裡。她踮起腳尖,胸口壓實了我的胸膛……
這是久違的感覺……
但我不敢放肆,我的雙手搭在她的後背與腰間,甚至僵硬得一動都不敢動。
我知道,此刻隻不過是我再次高攀了,並且麵對麵擁抱河莉的這種機會我認為應該也所剩無幾。我這種人,實在不配擁有這份永恒。
一分鐘以後,我放開了她。
我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她說:“好。”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一步之差地緩緩走去了風雨長廊。我不知道途中她有沒有想牽我手的衝動,但我幾次想回頭,想拉住她,但都沒有。
找到石凳,我們坐下。
她雙手置於腿間,右手的大拇指像秒針讀秒的那樣反複撥著自己左手的食指。
我深吸了一口氣,撐起笑意對她說:“怎麼樣?分開了好幾天,感覺還行吧?”
她抬眼看看我,然後又看向她的前方,沒有說話。那意思仿佛在告訴我,我在說廢話,怎麼可能感覺還行。
沉默了許久,我兩手往自己身後一撐,故作放鬆的姿態,再次說:“我覺得挺好啊,一個人自由自在……”
“你確定?”河莉側頭就很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頓時尷尬。
隻好把手放回來,拍乾淨雙手,閃避著她的眼神。
我說:“嗬嗬。”
“那我現在就回去?”河莉道。
我趕緊拉住她的手腕,又一次看著她,我說:“彆……”
她再次沒有說話,就這樣直直地望著我。
空氣突然凝固,我們也突然陷入了僵持。
我的目光也開始在她的眼睛和嘴唇間徘徊、遊走……
生咽了一下口水,我慢慢地靠近她的臉……
正想下去。最後的一秒,河莉卻躲開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在猶豫。
她怕我這一口下去,我們再次萬劫不複。
放開她的手腕,我繼續尬笑:“搞錯了,忘記我們分手了還沒和好呢,嗬嗬……”
“那你到底是想……還是不想和好……”河莉轉頭又輕輕地問我。
這回輪到我猶豫了。
沉默了整整十秒,我還是說:“我不知道……”
“那就這樣吧。”河莉很是失望,並準備起身,“我還有事,我……”
我再次拉住她的手,我說:“彆……”
她才重新坐好:“那你到底想怎樣?”
“我……”
“你說啊,你知道的,你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答應你……”
“對不起,公主……”糾結至極的我,終究是喪氣般地垂下了頭,低頭的那一刻,我甚至有點想哭。
河莉雙手捂緊我的右手,大拇指不停地揉搓著我的手背——她在傳遞她今晚最後的決定。
抬起頭,我終於緊緊地把她抱住。
顫抖著聲音,我說:“我舍不得你……”
河莉深吸了一口,手臂環過我的腰,也抱住了我。
她輕輕地說:“嗯……”
就這樣。
在這個不溫不熱不涼不冷的尋常春末夜晚,我們重新擁抱,重新牽手了。沒有一句的我想你,也沒有一句的我愛你,我們流著眼淚,閉著雙眼,嘴唇碰著嘴唇,隻有淡淡的清香與憂傷。
然後。
月落星沉又日出,接下來的五月,我們又走了一程。
我們更多時候是安靜的,安靜地一起吃飯,一起走路,一起看天,甚至偶然間,還能安靜地牽著她的手一起去外麵逛街,一起去「禦香居」睡覺。然而,這份安靜,已經深深地嵌入了我們的愛裡麵,我們無從打破,並且再也沒有了最初的熱情似火。
一切正如司慧所說,我與河莉在燃燒著的,隻不過是愛的餘熱。
我始終掉在那自掘的墳墓裡無法自救,我無法原諒我自己。當我自認再也配不上河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心死了。
我說過,不能保證肉體與靈魂的同時絕對忠誠,那麼這份愛就已不是百分之百,而是變成了百分之九十,八十。甚至很有可能在未來,會重複不斷地開啟類似的不忠誠,然後變成那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三十,乃至是,最後成零。
我無法想象,我會被摧毀成什麼樣子,河莉會被摧毀成什麼樣子,我們的愛又會被摧毀成什麼樣子。
有時候想想,活著的意義不過是在受罪。
所謂愛情,也隻不過是上天隨機挑選了兩個人,讓你們拿起尖刀互相傷害。僅此而已。
——“顏啟你看,那棵長滿黃色花的雞蛋樹上居然有一朵是純白色的耶!”
——“咦,真的呢。”
——“是吧?真好看!”
——“是變異了嗎?”
——“不知道呢……”
——“哦,你剛叫我什麼?”
——“我叫「鍋蓋頭」啊……”
——“屁!我聽到你剛才明明直呼了我的大名。說!是不是不愛我了?”
——“愛你的呀,就像這白色的雞蛋花一樣,有且隻有一個獨份的愛呢!”
我凝視著白色雞蛋花之外的所有黃色花,突然間沉默。
如果河莉的愛有且隻有一份,那我的愛呢……他媽的是不是就像這些黃色花一樣,滿樹都是……
太殘暴了。憂鬱的人真是看什麼都憂傷……
我甚至懷疑,我被那顆藥丸毒到至今未醒。
如不然,都快六月了,我的腦子裡為何想的全都還是這些破爛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