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莉微信上問我:「鍋蓋頭,你怎麼啦?不要嚇我……」
我沒有覆她。
我隻沉浸在自己悲傷的世界。
行屍走肉般地行至大斜坡的小超市,我進去買了三支啤酒。
坐在門前紅色的小桌子上,看著嘩嘩而過的人流,孤單自飲。
一飲敬我三生有幸。
二飲敬我狼心狗肺。
三飲敬我不配有愛……
「我敬清風與明月,緣來緣去一場空」。
「我敬春華無秋實,皆因我是一條狗。」
“哦,對不起……說錯了,我連狗都不如。”我苦笑著,對著空氣說,“你這個傻逼。”
我知道,問題肯定還有解決的辦法。但我已經困在了死胡同裡麵,走不出來了。
我已經病了。
並且病變了。
喝完了三支,我又去買了三支。
醉意開始上頭的我,腳步已經有了輕微的飄飄然。
那感覺很奇妙,明明大腦在下沉,身體卻拉不住地想要往天空中飄去。就像,要爭相撕開分離的兩個我,一個想要死在地板,一個想要死在蒼穹。
拿到那三支啤酒,用桌角撬開瓶蓋,我再次悶飲。
手機不斷響起。
偏執的我全然不顧。
最後乾脆手機關機。
我甚至覺得我很酷,一個人承擔所有,舍我其誰——雖然過後想來萬分可笑,但當時的確如此。
舉起酒瓶,仰直喉嚨,大口大口地將那瓶中之物儘數灌注到我的胃裡,我感覺死神的那把奪魂之鐮正冷冷地勾掛在我的項脖之上——
最後一瓶酒下去,我一個猛然低頭,脖子裂開,立即鮮血直流。
趴在桌子上,醉眼惺忪的我懷抱著那六個聚攏在一起的滴酒不剩的空瓶子,就像懷抱著河莉。
我說:“抱著你一起沉入海底,你一定不介意吧?——如果你是瓶子的話。
“如果你是瓶子,你說你裝忘情水的好還是去裝海水的好?”——如果你是河莉的話。
“如果你是河莉,這一次你還能原諒我嗎?”——已經不能夠了吧?
“已經不會再原諒了我吧,怎麼可能還會原諒!”
我哈哈而笑,像個瘋子。
接著,我徹底斷片……
等到我半夜中途醒來,我發現我已經躺在了宿舍裡麵……
繼續而睡。
直到了次日天亮……
就這樣,醉生夢死了兩天,醒來已經餓到不行的我,爬起虛弱的身軀就到處去找乾糧吃。
找到了一包陳年雪餅,我也顧不上是誰的了,撕開包裝袋就把食物往嘴裡送。
一連吃完四塊,又猛然喝水。
停下來之後,懵逼十秒。
然後打開手機。發現未接電話提示和未讀消息竟然加起來多達一百多條。
其中河莉的最多,然後是帥陽的、安飛的、米璿的、沙越的、儲檸的、瞿青的、甚至還有明芮的、於桐的……
我的乖乖,這聯係人的關係網,簡直就像是河莉發動了所有她認識的且認識我的人來四處找我……
下定決心,我趕緊地給河莉打去電話。
而河莉,幾乎秒接。
她說:“你乾嘛呀!什麼意思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喝成那樣,要不是帥陽最後找到了你,你還在外麵醉死了都不知道呢!”
我說:“讓您費心了……”
“什麼「讓您費心了」啊?你這「您」字幾個意思?”河莉立馬就更暴躁了。
“就是說,”欲言又止的我,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唉……算我說錯了還不行?”
“行,你彆亂跑……我現在就過去你宿舍樓下找你,等我。”河莉也不和我計較下去,反而換了一種平和的語氣對我說。
我說:“不,你彆來。”
“我就要去!”
“公主,我覺得……”
“你彆再說了,二十分鐘後見,就這樣。”河莉鏗鏘有力地說完,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冷靜一下……”我對著空氣最後說了一句。
穿好褲子,穿好衣服。頭發也沒整,胡子也沒刮。穿著拖鞋,我就這樣下樓等河莉去了。
坐在那石凳上,我不停地心悸,不知道等一下見到她,該說的、要說的,第一句話到底是什麼。
說我愛你我想你嗎?
還是說我舍不得你?
說我錯了對不起?
還是說你好再見?
我的星球已崩壞,我的世界已全麵下沉,說什麼都沒意義了好像。
我的心底不斷地響起「放棄放棄放棄……」
直到河莉實實在在地終於出現在了我的麵前,這聲音依然不絕於耳。
河莉說:“好一點兒了沒有?”
我看著她好像還留有淚痕的雙眼,忍不住一陣心痛。
我點點頭,拉過她的手,讓她在我的身旁坐下。
然後我對她說:“公主,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心底發出驚歎的聲音,我說「這女孩怎麼那麼美,就像天使一樣」,然後第一感覺就是我高攀不起……”
“這不也給你攀上了嗎?”河莉微微苦笑。
“是,沒想到就這樣給攀上了,”我繼續eo,不知是想感動我自己,還是想感動她,我說,“可是,也同樣給你帶去了諸多的壓力和痛苦……”
“所以呢?”河莉醞釀著情緒,我知道她又想哭了,估計是她也猜到了我想要說出一些不好的話,“所以,你想說什麼……”
“所以,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冷靜冷靜,好好地思考一下,我們兩個到底合不合適……”我說。
“把我睡了,然後你說不合適……是這個意思嗎?”河莉啪嗒一下,眼淚就滴了一滴下來。
我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平靜地對她說:“傻瓜,我怎麼可能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如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錯,我自覺離開,一定會更好吧……”
“那不是同一個意思嗎?”河莉又是雙眼各是一滴眼淚。
“這不是同一個意思。”我堅決認為,不是的,一點都不是。
“所以你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河莉試圖試探自己能夠接受的尺度。
“我前天……”我剛想說下去。
“不!你彆說!”河莉捂著耳朵,繼續哭著,“我不想聽,請你……不要說……”
聰明如她,她一定猜到了。
此刻的她,寧願欺騙自己都不敢去接受一個真相。
這真相一旦擺上了台麵,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我也隻能麵無表情地任由眼淚在我臉上滑落。
我說:“好,我不說。今天的我,不說了……”
“顏啟……”河莉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對我說,“你還愛我嗎?”
我嘴角翕動,竟一下子如鯁在喉。
好不容易,我才擠出了一個字,我說:“愛……”
“那我們繼續走走看,行嗎?都彆說了……”此刻的河莉徹底掩麵。我看到,她指縫間的眼淚四處溢出而流。
“要不……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儘管如此,我依然忍著疼痛強硬說出,“好嗎?”
“好……嗚……嗚……嗚!”河莉再也遏製不住地放聲大哭。
我抱緊她。
她的淚水再一次浸濕了我的胸膛。
已經記不清楚了,這是第幾次將她弄哭。
如果不是情到深處,愛能讓她如此折磨嗎?
她一次次地讓步,一遍遍地痛苦而又原諒,不也是想著自己妥協了以後可以繼續抵達幸福嗎?
但她想要的幸福,我給不了了。
終究是她錯付。
那怎麼辦?
她不知道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辦。
所以這一次,與其說是她原諒了我,又給了我一次機會,莫如說是她如我一樣,這是全麵放棄且下沉的第一步——一拍兩散的結果其實我們都看到了,隻是不想馬上承認罷了……
愛的儘頭,想必也隻有恨了吧……
——所以,我分析的沒錯吧,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