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說完之後,樂東幾人跟在她身後,一腳踏進了那扇低矮的木門。
剛進去,一股混雜著陳舊草藥和某種發酵氣味撲麵而來,嗆得幾人同時咳嗽了幾聲,眼淚都快出來了。
“謔。”蔡坤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低呼,“這味兒…夠衝啊…”
樂東環顧四周,這屋子裡麵比外麵看起來還要狹小得多,簡直像個堆滿雜物的倉庫。
光線昏暗,隻有拳頭大小的燈泡透露著微光,樂東眯著眼適應了一下,才看清屋內的景象。
四周幾乎所有的空間都被層層疊疊的小木箱占據著,這些箱子大小不一,新舊程度也不同,摞得搖搖欲墜,隻留下狹窄的過道通往屋子深處。
有些箱子密封得不算嚴實,從一些破損的縫隙或邊緣,能看到裡麵露出的東西…
有的是深褐色,像泥土的塊狀物;有的是灰白色的,類似爐灰的粉末;有的則是一捆捆發黑的葉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幾個箱子裡露出的一顆顆深褐色,看起來已經徹底乾結的……藥丸?
空氣裡的嗆鼻氣味,顯然大部分就來源於這些箱子裡的“藏品”。
蔡坤大概是好奇心壓過了不適,也可能是被那奇特的丸子吸引了。
他湊近一個破損稍大的箱子,鼻子抽動了兩下,似乎想分辨到底是什麼味道,接著,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把臉湊近那個破洞,深深吸了一大口!
“嘔——!!”
下一秒,蔡坤猛地直起身子,臉色變得慘白,胃裡翻江倒海,捂著嘴乾嘔起來,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湧出。
這動靜立刻引來了前麵老嫗的注意,她停下腳步,轉過身盯著彎著腰乾嘔的蔡坤,露出古怪的笑容:
“毛小子,膽子倒是不小,這乾糞可是老婆子我精心醃製的藥丸,專門給那些陰魂用的,你也敢湊上去吸?不怕沾上點什麼不乾淨的病?”
“藥…藥丸?給鬼吃的?還是…是糞?!”
蔡坤一聽這話,胃裡更是翻騰得厲害,乾嘔得更凶了,眼淚汪汪地抬起頭,聲音都帶著哭腔,“呸呸呸,春燕大夫,這…這我吸了那麼一大口,不會真有事吧?會得啥病啊?”
春燕大夫冷哼一聲,搖搖頭:“就你吸的那一小口,頂多會竄兩天稀,不過……”
她故意頓了頓,看著蔡坤緊張起來的臉,才慢悠悠地補充道。
“要是再多吸幾口,你心窩子裡就容易凝上一團陰氣,時間長了散不掉,就跟中了毒差不多,渾身發冷,沒精打采,比你現在這小兄弟也好不到哪兒去。”她說著,瞥了一眼旁邊臉色蒼白的樂東。
蔡坤嚇得一哆嗦,趕緊離那堆箱子遠遠的,恨不得貼到牆上去。
他環顧著這滿屋子的“奇珍異寶”,疑惑中帶有著強烈的好奇,又忍不住開口問道:“春燕大夫,您可真是…真是高人,這陽間活人的…呃,糞便,也能讓您做成藥賣給鬼?
還有這看起來跟路邊土坷垃似的土,還有這灰和破葉子?這…這也能行?鬼還吃這個?”
他指著周圍是箱子,語氣充滿了荒誕感。
春燕一邊往屋子更深處走,一邊回頭,也許是好久沒跟這麼多活人說話,也想解解悶,她沒有斥責蔡坤的多嘴,反而一邊示意他們跟上往裡走,一邊笑著解釋:
“哼,小子,你以為老婆子我這裡的東西是外麵隨隨便便就能撿來的破爛?告訴你,這裡頭每一樣,都講究著呢!”
她指著那裝著乾糞塊的箱子:“那糞便,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得是剛出生的嬰兒,落地後拉的第一泡屎,那才叫金貴!
那些土疙瘩可是土地娘娘廟前的土,那些灰,是十年老灶台的鍋底灰,還有那些樹葉,可是墳邊的百年槐樹葉,每一樣都十足珍貴…”
看著春燕佝僂的背影,樂東幾人從對周圍的小木箱越發好奇,樂東忍不住問,“那這些是有什麼說法?”
老嫗聞言停下腳步,看樣子已經走到了屋子的儘頭,他蹲在底下摸索出一個拉環,然後用力一拉,地上露出個黑漆漆的大洞。
春燕拍著手上灰塵,這才開始回答樂東的問題:
“這裡麵的說法大了去了…
就說那些糞便藥丸,這新生兒剛脫離母胎,魂體最是脆弱,半陰半陽。在陽間待著,魂體才慢慢歸位,五臟六腑開始運作,這拉下的第一泡屎,就代表著他那半邊陰氣開始消散,魂體徹底歸陽了。
當然,消散的快慢也看個人造化,不過等長到成年,基本上就散乾淨了。這就是為啥有些小娃娃能看見臟東西,長大了沒外界因反而看不見的原因。”
老嫗說起這些,就像在談論平日的柴米油鹽,卻聽得樂東幾人目瞪口呆,嘴巴半張著,感覺今天真是把一輩子的“見識”都開了。
老嫗看他們一副懵懂樣子,似乎覺得有點好笑,一邊招呼眾人跟他往洞裡走,一邊解釋:
“所以啊,這嬰兒初糞,作為陰陽蛻變時最純粹的東西,對於鬼物這種純陰之體來說,簡直就是大補的靈藥!
吃上一顆老婆子我特製的藥丸,陰氣能凝練不少,膽子大的,甚至能在太陽底下晃蕩一小會兒。”
她說著,身子已經率先沿著洞口的木梯往下走去。
等到洞底,裡麵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隱約看到靠牆似乎擺著很多架子,上麵影影綽綽放著許多瓶瓶罐罐。
空氣又冷又潮,那股難以形容的味道也更濃了,春燕在前麵摸索著洋火,一邊回答沒說完的話:
“另外那些土疙瘩作為土地娘娘廟的門前土,陰魂可不敢隨便去,但那些土久經香火地煞,被我老婆子一鼓搗就變成了跌打損傷膏,鬼物哪裡被打傷了,敷一敷可以減緩陰氣消散。
跟在身後的樂東聽到這裡,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之前那個叫“二柱子”的色鬼,他那被菩薩像灼傷的腰,估計敷的就是這一種“藥”吧?
“嚓…嚓…”老嫗劃亮火柴,點燃了牆壁凹槽裡的幾根粗大白蠟燭。
昏黃搖曳的燭光一點點驅散黑暗,勉強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
當燭光照亮那些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時,樂東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皮酥麻,遍體發癢。
隻見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裡,浸泡在暗黃色液體中的,赫然是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有手臂粗細,蜷縮著的大蛇,有密密麻麻,長著無數條腿、足有一尺多長的蜈蚣,有形狀怪異、顏色慘白、分不清是人還是獸的骨頭,還有一些色彩斑斕,叫不出名字的怪異蟲類……
它們在渾濁的液體中靜止著,仿佛隨時會活過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