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不是第一個,不是最嚴重的那個,就可以抹除自己的罪惡嗎?
你說得仿佛自己隻是被大環境裹挾,被惡人逼迫才開始揮拳,但是一切不過是掩蓋你自己罪行的借口罷了。”
路杳杳憤怒的眼神直視著她,恨不得衝過去直接把她暴打一頓,就像當年她如何對謝鳶母子施暴一樣。
“你不對付對不起你,威逼你的父母兄嫂,因為你怯弱,你不敢反抗自己賣女求榮的原生家庭。也不敢對做儘壞事的陸皓天重拳出擊,因為你舍不得依靠他得來的富貴權勢。
你的刀尖所向,從來都不是造成你悲劇的敵人,而是無辜弱者。
其他人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照見了你心中的惡,不要說得自己有多無辜可憐一樣!”
陸四嬸因她這一番激烈的辯駁愣了一下,然後又笑出聲。
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是因為我本身就是個惡人。”
“但你覺得陸時野又算是好人嗎?”她尖笑出聲,扭曲的表情好似地獄中的厲鬼。
“你知不知道,他才五歲就敢殺人了!”
謝鳶和為了複仇,隱瞞身份故意周旋在陸家幾個男人中的鐘念虞不一樣,她是正經和陸清岩戀愛後嫁進來的。
作為他名正言順的二嫂,陸皓天隻敢口花花幾句,找著機會動手動腳,也不敢太過強硬。
可能是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後來他竟然妄想勾引謝鳶和他心甘情願地苟且。
看著其他幾個兄弟為了財產打得頭破血流,陸皓天卻每天圍著謝鳶打轉,陸四嬸看得膩歪。
為了給他們添把火,她收買了一個園丁去給謝鳶拍幾張照片。
然而她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真的動了色心。
在謝鳶發狂和男人搏鬥的時候,五歲的陸時野冷靜地拿起燃燒著的燭台,狠狠戳中了他的後腰。
事情鬨大了。
園丁被送去醫院救治,經曆了幾輪手術,因為腰部受傷流血過多,身上又大麵積被燒毀,沒有救過來。
陸老爺子打發了他家裡一筆錢,將這件事情按下來。
四房夫妻倆都被狠狠教訓了一頓,收回了他們手中幾個值錢的產業。
陸四嬸那段時間一直在做噩夢。
夢見衣衫狼狽的謝鳶,地上焦黑的屍體,還有小男孩那雙黝黑冷漠的眸子。
陸時野從小就生得跟其他小孩不一樣,聰明得可怕的同時,又像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不哭不鬨,看人的時候沒有半分情緒,讓人瘮得慌。
那天那樣的場景,看著滿身是血,小臉麵無表情的孩子,陸四嬸突然生出了悔意。
她怎麼會變成這麼可怕的人?
陸四嬸收了手,從此隻是漠視他們母子,再未踏入過清竹園一步。
陸皓天也老實了,主要他也莫名地怵這個小侄子。
陸清岩在那不久就從國外趕了回來,帶著林薇一起。
他和陸四打了一架,又同意了和謝鳶離婚。
可惜謝鳶是真倒黴,陸四嬸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謝鳶死了,陸清岩五臟六腑受損在醫院躺了大半年,林薇也流產摘除子宮,隻剩下陸時野一個健全人。
陸時野的日子也沒好過多久,陸清岩出院後和林薇結婚,剛剛失去母親的小孩又落入了後母手裡。
再後麵就是十歲那年他被林薇扔進山裡,出來後被陸老爺子帶到身邊教養。
數年後奪權,成為陸家唯一話事人。
這個手上從小就沾血的侄子,這一路可以說是踏著屍山血海過來的。
她講著陸時野不為人知的過去,卻沒有從路杳杳臉上看到她希望看到的表情。
驚恐,害怕,躲閃,逃避……
不,她心中隻有驚痛和怒火。
“逼一個五歲的孩子拿起武器保護母親,然後以此做把柄來攻訐他誹謗他,難道你以為你們很高尚嗎?”
距離夠近了。
她一個箭步猛衝過去將陸四嬸大力摜倒在桌麵上,另一隻手打碎了她插花的花瓶,舉起一片鋒利的玻璃碎片,對準了她的脖頸大動脈。
“告訴我,他在哪?”
“咳,咳——”陸四嬸艱難地咳了兩聲,腰撞上桌子發出一聲痛呼。
她盯著路杳杳發紅的眸子,笑了,“我和你其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也討厭自己出生那個家吧?一個溫淩就夠你解恨?我們也可以合作,我給你的,可以不比陸時野少。跟著那樣危險的男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自己折進去了,風險更小化不好嗎?”
“調查我?”
路杳杳一隻手橫在她胸口壓製她,另一隻手上鋒利的玻璃碎片從她乾瘦的脖子移到她平靜的臉上,又垂到她睜大的眼睛上方。
“那你應該知道我是個瘋子吧,精神病是不講道理,不論得失的。”
她的手在她眼上隔著幾毫米比劃,陸四嬸終於露出一點驚慌的表情。
“我知道你仗著外麵有你的人,不怕我做什麼。但我既然敢動手,就做好了今天走不出這裡的準備。
死麼,也沒什麼可怕,對吧?”
電閃雷鳴的夜晚,她姣好的麵容像是暗夜裡鑽出的惡魔,眼裡的瘋狂席卷著風暴。
“但是四嬸你口口聲聲說活夠了,看起來並不是真的那麼想死呢。要不然,計劃今天這一場做什麼。
你說得對,報複一個人,死了一了百了,半死不活才痛快。”
她拿著玻璃片的手又靠近了一分,隻要稍稍不注意,手一抖就能戳進她的眼睛。
陸四嬸僵硬得一動不敢動。
“你們陸家的做事方法很合我胃口,你說,是你喊人更快,還是我戳瞎你的眼睛更快?
從今以後,帶著一雙盲眼照顧兩個廢人,很般配的一家子不是嗎?”
“你瘋了?你以為傷了我你能好好走出去。”
她笑起來,笑得燦爛又放肆,“我說了啊,我不怕死。四嬸沒見過一個真正不想活的人是什麼樣子的,今天給你開開眼。”
“啊!!!”
她的手落了下來。
陸四嬸臉上流露出驚恐,閉上眼睛痛叫一聲。
然而瘋子路杳杳並沒有戳中她的眼睛,而是用力在她左眼角下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液順著她乾瘦的臉頰滑落,讓她的身體也跟著顫抖。
那種死亡的恐懼深深攫住了她。
外麵守著的人終於從雷雨聲中分辨出女人慘叫的動靜,不安地想要衝進來。
陸四嬸大喊一聲,“彆進來。”
她死死握住路杳杳的手腕,身體努力向往後仰,可惜腦袋下麵就是硬硬的桌板,她動不得分毫。
她不怕死,卻也不想真的變瞎。
瞎了,那贏或者輸,又有什麼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這種可怖的僵持中,她終於精神崩潰。
“我說!我說!”
路杳杳鬆了手。
陸四嬸說了個地方,捂著眼角盯著她,掃了眼牆上的時鐘,眼中帶著恨和得意。
“我勸你不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