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嬸笑了一聲。
“陸清岩和陸時野父子倆人不怎麼樣,喜歡女人的眼光倒是都不錯。”
她看著她完好無損的樣子,歎了口氣。
“你很聰明,本來我還準備用你的屍體給陸時野送份大禮。”
這段時日冷眼旁觀,她看著他為她在路家轟轟烈烈地過生日,為她在拍賣場當眾打臉老三家的陸時洲,為她不惜斷了薑曼青侄女的資源,為她直接打擊傅家和路家的生意……
這樣的招搖過市,哪怕不是真愛,也有幾分心意。
要能讓他親眼看到她慘烈的屍體,陸時野的表情應該會很精彩吧。
可惜。
“他在哪?”
路杳杳走進屋子,留下濕淋淋的印記。
陸四嬸擺弄著桌上的插花,並不回答。
“放心,他沒死。畢竟,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折磨一個人,半死不活才最讓人難受不是嗎?”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陸家人尤其擅長。
當初他們折磨謝鳶如是,陸時野報複他們如是,她如今回擊亦如是。
“你想乾什麼?”
陸四嬸的手掰下一片花瓣,“想乾什麼?隻是我活得不痛快,就想有人跟我一樣痛苦罷了。”
自從陸皓天成了植物人,兒子陸時庭也做不成男人,她的生活就像跌入了地獄。
手裡的權勢被回收,連金錢都隻堪堪被控製在能支付兩人高額醫療費的程度。
從前交往的朋友,知道陸四叔勾結外人謀殺陸時野不成反被廢,一個個避她如蛇蠍。
陸家人更是捧高踩低,日常冷嘲熱諷,將她如傭人使喚。
她的人生,被困死在陸家這方老宅還有永遠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像她的身體一樣逐漸枯萎。
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家人竟然也將她拒之門外。
當年靠著她嫁給陸老四,給家裡帶去多少好處,幾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為此,他們逼迫她與心愛的男友分手,多年來像吸血鬼一樣趴在她身上吸血。
他們憑什麼?
因為陸時野對她們家的報複,父母甚至看她滿眼失望,哥哥嫂子更是恨得直接跟她斷絕關係。
他們恨她啊,真是可笑。
煩悶的時候,她也會覺得,終日沉睡不起的丈夫和廢物兒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但她知道陸時野是故意的。
故意吊著他們半口氣。
從精神和肉體上困住她的這兩個活死人,就是他對她最大的報複。
從前大房死了老大,二房斷腿沒了心氣,三房平庸,五房邊緣化,最風光的就是他們四房和六房。
她從前走出去,誰不是笑臉相迎。
但是丈夫兒子一起出事,她最大的倚仗全沒了,還得天天奔波照顧他們,受儘冷眼,這種前後落差能把人逼瘋。
她早該想到的。
陸時野這頭狼崽子,對自己親爹都能那麼狠,對他們這些曾經對謝鳶伸過手,欺辱過她的,又怎麼會放過。
她實在是受夠了這種精神折磨的日子了。
陸家其他人不敢動手,是因為他們還想活著,想好好活著,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他們絕不敢向陸時野伸手。
但她敢。
比起苟延殘喘地活著,她寧願計劃失敗痛痛快快地死了。
陸時野平日謹慎小心,最好動手的就是老宅。
這個家裡,誰也不會想到活得像影子一樣卑微的她有那麼大的膽子。
兒子已經被她送出國外,在出手前,她還想過送陸皓天去死。
但是氧氣罩揭下來,又被她戴回去了。
死啊,太便宜他了。
說來她和謝鳶母子的恩怨,還多虧了陸皓天。
剛嫁進陸家時,她是有想過認命和陸皓天過日子的。
陸皓天有著陸家男人的好皮相,溫柔體貼,又能偽裝,她也短暫迷糊過一陣。
但很快他風流的本性就顯露出來。
最讓她不能忍受的,是他在外麵搞七撚八就算了,他卻惡劣到連家裡的嫂子也不放過。
先是鐘念虞,又有謝鳶。
鐘念虞有陸五護著,全身而退。
謝鳶卻是孤家寡人,連親爸親媽都沒了,陸清岩更是和林薇打得火熱,逃避謝鳶離婚的要求,在國外一待就是幾年不回。
陸皓天從有點興趣,到越來越放肆。
連夢裡都惦記著謝鳶的名字。
但是謝鳶那樣清高孤傲的人怎麼可能看得上花花公子的風流小叔。
就算是精神不穩定,她也拒絕他的靠近。
她多少次冷眼旁觀著他被拒絕的狼狽,痛快不已。
最嚴重的一回,謝鳶被陸皓天追得從樓梯上摔下來,摔破了腦袋。
陸四嬸覺得惡心。
她終於動了,卻不是對令她惡心的陸皓天,而是對被糾纏的謝鳶。
她太痛苦了。
陸家的生活外麵有多風光,內裡就有多窒息。
陸四嬸急需找個發泄途徑。
無依無靠的謝鳶母子就是那道靶子。
她借著她勾引陸皓天的借口,帶著人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還在傷中的謝鳶痛打了一頓。
反正他們也常常被其他人欺負,再多加一個她又怎麼了?
陸四嬸從最開始的同情,變成了被同化的施暴者。
小小的陸時野像頭憤怒的小狼,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同時按著才被按住,幼小的男孩無力保護他的母親,掙紮時瞪視她的眼神像是燃起的地底下的獄火。
那麼慘烈的場景,她卻詭異地從這種執掌人命運的暴力中得到了快感。
從此,她就變成了玩弄謝鳶母子的惡人中的一員。
有時候也未必是動手,那種明明看見你卻故意忽視的冷暴力就足以令任何人精神造成創傷。
她的痛苦、怨憤、不甘,全部發泄在了比她更弱小的母子身上。
那之後,被迫嫁進陸家後就一直躁動難安的她居然反而平和下來。
她告訴自己,弱肉強食,陸家就是這樣的法則。
“夠了!”
路杳杳忍無可忍地打斷她對往事的追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