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末的太平峰,梅花開得正盛。藥圃邊的老梅樹綴滿了花苞,粉白的花瓣頂著殘雪,暗香順著風飄進窗欞,混著暖爐裡的凝神草香,像杯溫好的青梅酒,清冽又綿長。林筱雨坐在窗邊繡帕子,帕子上的同心草已經繡到了花莖,銀線在布麵上穿梭,留下細碎的光。
“柳姨說這株梅樹是她剛入琉璃宗時種的。”南宮雪走進來,手裡捧著個白瓷盤,裡麵是剛摘的梅花,“算起來,比我們的年紀都大。”她把梅花插進青瓷瓶裡,擺在林筱雨手邊,“你繡帕子累了,就看看花,歇眼睛。”
林筱雨放下繡繃,指尖拂過花瓣上的殘雪——雪粒在暖屋裡慢慢融化,在花瓣上留下晶瑩的水痕,像梅樹在流淚。她忽然想起昨天阿竹送來的梅花糕,是孩子們用山下采的野梅做的,糕上還印著同心草的模子,醜醜的卻甜得很。“山下的梅花開了嗎?”她問,“阿竹說想摘些梅花,跟同心草的種子一起裝在錦囊裡,說這樣春天播種時,種子會帶著花香發芽。”
“開了。”南宮雪坐在她身邊,拿起未繡完的帕子看了看,“李天澤昨天去看過,說山腳下的野梅開得比太平峰還旺,紅的粉的一片,像落了場花雪。”她指尖碰了碰帕子上的銀線,“這花莖的紋路可以再彎些,像梅枝那樣,靈草配梅枝,好看。”
林筱雨笑著調整繡線的走向:“還是你懂這些。上次我給柳姨繡荷包,把蘭花繡成了野草,被她笑了好幾天。”
南宮雪想起那個繡著“野草”的荷包——柳姨寶貝得很,天天掛在腰間,見人就說“這是筱雨繡的,比真蘭花還香”。她忍不住捏了捏林筱雨的臉頰:“在我眼裡,你繡的野草比真蘭花好看。”
兩人正說著話,院外傳來鈴鐺聲——是琉璃宗的傳訊鈴,隻有重要的事才會響。南宮雪起身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封傳訊符,眉頭微微蹙著:“鄰市的修士聯盟派人來報,說萬仙會舊址那邊,有牧民看到綠光,像是魔氣殘留。”
林筱雨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會不會是我們上次種下的同心草出了問題?”
“應該不是。”南宮雪把傳訊符遞給她,“他們說綠光很淡,隻在夜裡出現,沒傷人,也沒汙染草木。李天澤懷疑是地脈裡的靈氣在流動,想讓我們去看看。”她頓了頓,握住林筱雨的手,“你要是不想去,我跟趙峰主去就行。”
林筱雨看著傳訊符上的字跡,忽然想起在舊址種下的種子——那些裹著光塵的籽實,那些石縫裡冒出的綠芽。她搖了搖頭:“我要去。那些種子是我們一起種的,我得去看看它們好不好。”
南宮雪知道她的性子,沒再勸阻,隻是轉身去收拾行李:“多帶些防寒的衣物,那邊的荒原比琉璃宗冷。再把淨化用的陣旗帶上,以防萬一。”她把疊好的披風放在床上,又拿出個暖手爐,“這個灌滿熱水帶著,凍不著你。”
第二天出發時,梅樹上的雪又厚了些。李天澤和趙寒鬆已經在山門外等了,趙寒鬆的馬背上馱著個大木箱,裡麵是給舊址靈草準備的營養液——柳姨連夜熬的,加了梅花蜜,說能讓種子在雪地裡也保持活力。
“聽說你們要帶新弟子去?”李天澤看著跟在後麵的阿竹,孩子背著個小包袱,裡麵鼓鼓囊囊的,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阿竹說想去看看自己種下的種子。”林筱雨笑著解釋,“他還帶了新畫的陣圖,說要在舊址的石頭上補畫些梅花,給靈草當朋友。”
阿竹立刻舉起懷裡的畫卷,上麵畫著同心草纏在梅枝上,草葉間還開著小小的梅花:“柳姨說這樣靈草就知道,春天快到了。”
趙寒鬆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從懷裡掏出個鹿皮袋:“這個給你,是我年輕時用的羅盤,能測靈氣流動,你要是看到綠光,就用這個找找源頭。”
阿竹捧著羅盤,小臉上寫滿鄭重,像接過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萬仙會舊址的雪比想象中厚。防護陣的光罩上積著層白雪,像蓋了層棉花,卻依舊能看到罩內的綠——是同心草的嫩芽,在雪下倔強地探出頭,葉片上還沾著冰晶,卻綠得發亮。
“它們沒死!”阿竹第一個衝進防護陣,蹲在石縫邊,小心翼翼地拂去草葉上的雪,“你看,還長了新葉!”
林筱雨和南宮雪走過去時,看到石縫裡的嫩芽比上次離開時長高了半寸,根須順著石縫蔓延,在雪下織成細密的網。南宮雪用靈力探了探土壤,忽然笑了:“不是魔氣,是靈草的根須在吸收地脈靈氣,夜裡靈氣流動時,就會發出綠光。”
李天澤也蹲下來查看,指尖捏起一點土壤:“地脈被靈草激活了,這是好事。說明這片土地真的活過來了,以後就算沒有防護陣,靈草也能自己生長。”
趙寒鬆從木箱裡拿出營養液,小心地澆在靈草根部:“柳姨的法子真管用,你看這嫩芽,比太平峰的還壯。”他看著雪地裡星星點點的綠,忽然感慨,“誰能想到,當年血流成河的地方,現在能長出這麼好的靈
趙寒鬆從木箱裡拿出營養液,小心地澆在靈草根部:“柳姨的法子真管用,你看這嫩芽,比太平峰的還壯。”他看著雪地裡星星點點的綠,忽然感慨,“誰能想到,當年血流成河的地方,現在能長出這麼好的靈草。”
林筱雨蹲在井邊,看著井水倒映的梅枝——是阿竹剛折的梅花,插在井邊的石縫裡,粉白的花瓣落在水麵,漾起細碎的漣漪。“因為它們知道,這裡不會再有廝殺了。”她輕聲說,指尖輕輕碰了碰水麵,“就像人心裡的傷口,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和溫暖,總會慢慢長好。”
南宮雪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塊溫熱的梅花糕——是柳姨讓帶來的,用新采的梅花和同心草花蜜做的。“嘗嘗,阿竹說這是給靈草的‘開春禮’,我們先替它們嘗嘗。”她看著林筱雨咬下糕點的樣子,眼底的溫柔像化了的春水,“等下我們在井邊種幾株梅樹吧,李天澤說帶了樹苗來,以後靈草開花時,梅花也會開,香得很。”
阿竹聽到“種梅樹”,立刻拉著新弟子們去搬樹苗。孩子們踩著雪,把樹苗扛到井邊,小臉凍得通紅卻不肯停。最小的那個孩子還從懷裡掏出個錦囊,裡麵裝著梅花瓣和同心草種子:“我把這個埋在樹根下,讓梅樹和靈草當好朋友。”
林筱雨看著他們笨拙卻認真地挖坑、栽樹、填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太平峰種月見草的場景——那時南宮雪也是這樣,站在旁邊看著,在她把種子埋深了時,悄悄幫她扒開些泥土;在她擔心種子不發芽時,輕聲說“隻要你相信它們,它們就一定會長出來”。
夕陽西下時,井邊已經栽好了四株梅樹。阿竹在每棵樹下都埋了個錦囊,還在樹乾上係了紅繩,像給梅樹係了新腰帶。“等明年春天,我們再來時,它們肯定長出新葉子了。”孩子拍著手上的雪,眼睛裡的光比夕陽還亮。
李天澤檢查完防護陣,走過來笑著說:“我已經讓人在陣裡加了聚靈紋,就算雪再大,靈草也能吸收靈氣。過了年,我派弟子來把周圍的荊棘清一清,再種些耐寒的草,讓這裡慢慢變成草地。”他看著林筱雨和南宮雪,忽然感慨,“當年我總覺得,守護琉璃宗隻能靠刀劍和陣法,現在才明白,最厲害的守護,是讓土地長出希望,讓孩子心裡種下溫暖。”
趙寒鬆難得沒打瞌睡,摸著剛栽好的梅樹說:“等這些樹開花了,我來釀梅花酒,就用這口井的水,肯定比柳姨的青梅酒還香。”
回程的路上,馬車裡飄著淡淡的梅香。林筱雨靠在南宮雪肩上,看著窗外掠過的雪原,忽然覺得這冬日的夕陽,比任何時候都暖。她想起井邊的梅樹,想起石縫裡的靈草,想起孩子們埋在樹下的錦囊,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來不是把陣法和靈草的法子教給彆人就夠了——而是要讓後來的人,在看到梅花綻放時,能想起栽樹的溫暖;在種下種子時,能期待花開的喜悅;在守護土地時,能明白和平的珍貴。
回到太平峰時,已是除夕夜。柳姨在藥圃的梅樹下擺了桌年夜飯,青瓷碗裡盛著靈泉燉的雞湯,竹盤裡放著梅花糕和同心草蜜餞,連酒杯裡的酒,都飄著淡淡的草木香。
“李天澤和趙寒鬆回各自的峰過年了,說明天一早來給我們拜年。”柳姨給林筱雨盛著湯,“阿竹他們也被師兄接回弟子院了,說要守歲,還說明天要第一個來給你們送餃子。”
林筱雨喝著湯,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落在梅枝上,忽然覺得這除夕夜,比任何時候都安穩。南宮雪握著她的手,在桌下輕輕捏了捏——是她們之間的小默契,像在說“有我在”。
“對了,給你們看樣東西。”柳姨從懷裡掏出個紅布包,打開後裡麵是對銀鐲子,上麵刻著同心草纏梅枝的圖案,“是我讓山下的銀匠打的,給你們當新年禮。”她把鐲子分彆戴在兩人腕上,銀鏈和之前的同心結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叫‘草木相依’,祝你們以後的日子,像同心草和梅樹一樣,互相陪著,歲歲平安。”
林筱雨摸著腕上的鐲子,忽然眼眶有些發熱。她看著南宮雪,對方也正看著她,眼底的笑意像落了星光。窗外的雪還在下,梅香順著風飄進來,和屋裡的飯菜香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歌謠。
守歲時,三人圍坐在暖爐邊,剝著花生,說著閒話。柳姨講她剛入琉璃宗時的趣事,說李天澤年輕時總偷喝她釀的酒,被發現了就說“是趙寒鬆讓我嘗的”;林筱雨說她第一次畫陣圖時,把鎖靈陣畫成了花架,南宮雪還誇她“有創意”;南宮雪則說,她第一次見林筱雨時,就覺得這孩子眼睛亮,像藏著星星,知道她肯定能在太平峰紮根、發光。
子時敲鐘時,太平峰的弟子們放起了煙花。絢爛的煙火在夜空裡炸開,像無數朵盛開的花,照亮了藥圃裡的同心草,照亮了廊下的梅花,也照亮了三人含笑的臉。林筱雨靠在南宮雪懷裡,看著煙花在她眼底映出細碎的光,忽然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歲月——有良人在側,有長輩疼愛,有需要守護的靈草,有值得期待的來年。
“新年快樂。”南宮雪在她耳邊輕聲說,氣息帶著梅花酒的清冽。
“新年快樂。”林筱雨回握住她的手,腕上的銀鐲子和同心結輕輕碰撞,像在應和鐘聲。
煙花落儘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林筱雨看著藥圃裡的同心草在雪下靜靜待著,忽然知道,它們和她一樣,都在期待春天——期待冰雪消融,期待陽光變暖,期待長出新葉,期待開出繁花。
屬於她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隻有藏在煙火裡的祝福,融在酒裡的暖意,和握在掌心的約定。就像這等待春醒的同心草,在歲月裡靜靜紮根,隻為在某個陽光正好的日子,長出滿世界的新綠,告訴所有人:隻要心存希望,隻要彼此相伴,再漫長的寒冬,都會迎來花開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