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控的劇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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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實質般的殺意,從江弈身上彌漫開來。

那不是憤怒的火焰,而是比火焰更可怕的、足以凍結一切的寒冰。

他那雙總是像深潭一樣平靜的黑眸,在那些粉紅色的鈔票輕飄飄地、帶著極致的羞辱意味落在許願臉上的那一刻,潭底所有的暗流,轟然炸裂。

他緩緩地,推開了擋在身前的許願。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因為得逞而滿臉獰笑的李文峰。他的步伐很穩,沒有絲毫踉蹌,卻讓整個包廂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度。

“峰……峰哥,他……他想乾嘛?”一個跟班的聲音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李文峰也被江弈這突如其來的氣勢震懾住了,但他仗著人多,依舊色厲內荏地吼道:“乾什麼?江弈,你他媽還想動手不成?!”

江弈沒有回答。

他隻是走到了茶幾前,彎下腰,從一片狼藉中,拿起了一個空啤酒瓶。

他沒有立刻砸碎它,隻是用修長的手指,近乎平靜地摩挲著冰冷的瓶身。然後,他抬起眼,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越過酒瓶,像鎖定獵物一樣,死死地鎖定了李文峰。

那眼神裡,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掙紮,甚至沒有了任何屬於學生應有的情緒。隻有一片死寂的、純粹的、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拖入地獄的瘋狂。

李文峰臉上的囂張,終於在那雙眼睛麵前,寸寸龜裂。他見過打架鬥毆的,見過放狠話的,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真的會殺人的眼神。

“你……”李文峰不受控製地向後退了一步,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現實與夢境,以一種詭異而扭曲的方式,正在發生共鳴。

施暴者與受害者,還不明確。

唯一不變的,是那即將噴湧而出的、溫熱的鮮血。

許願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先於理智做出了反應。

她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江弈一旦動了手,就徹底毀了!等待他的,將不再是李文峰的羞辱,而是冰冷的鐵窗和無法挽回的前途!

“住手!”

她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不是衝向江弈,而是衝向那個因為恐懼而腿腳發軟的李文峰。

她張開雙臂,像一隻不自量力的母雞,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將李文峰死死地護在了身後。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都被許願這個匪夷所思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那幾個瑟縮在角落裡的跟班,張大了嘴,忘了呼吸。

那些陪酒的女孩,停止了尖叫,眼神裡充滿了荒謬與不解。

而江弈,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即將敲碎仇人頭骨的眼眸,也因為她這個突兀的、完全不合邏輯的舉動,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著她。

看著這個前一秒還擋在他身前,宣稱他是她男朋友的女孩,此刻,卻用同樣的姿態,去保護那個剛剛用錢羞辱了她的、他最憎恨的敵人。

他不懂。

他的世界裡,從未出現過如此矛盾、如此無法理解的存在。

“你……乾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被背叛的困惑與戾氣。

“把他打傷了,要賠錢的!”

許願迎著他那雙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野獸般的眼睛,心臟狂跳,卻隻能聲嘶力竭地,將自己那個“唯利是圖”的劇本,演到極致。

“你知不知道打人要負法律責任的?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你賠得起嗎?”她像個市儈的瘋子,指著地上因為得救而驚魂未定的李文峰,大聲地計算著,“他是校董的兒子!你把他弄傷了,我們那十萬塊獎金還要不要了?我的三萬塊錢怎麼辦!”

她的話,像一把最荒謬的鈍刀,狠狠地、不分青紅皂白地,捅向了江弈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他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看著她那雙明明充滿了恐懼,卻偏要裝出滿眼都是錢的樣子。

他眼中的滔天怒火,一點一點地,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憤怒更可怕的、死寂般的絕望。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無聲,悲涼,充滿了自嘲。

他像是在嘲笑她,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原來,他所以為的、那萬分之一可能存在的“守護”,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關於金錢的交易。

是他自作多情了。

“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包廂沉重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耳麥、一看就是ktv經理的男人,帶著四五個手持對講機的保安,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誰在這裡鬨事!”經理看到包廂內的狼藉,和地上散落的鈔票,以及被許願護在身後的李文峰,臉色瞬間大變。

當他的目光落到李文峰身上時,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李少!您沒事吧?”他連滾帶爬地衝過去。

李文峰在看到經理出現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剛才那副嚇破了膽的慫樣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怨毒與囂張。

“給我抓住他!”他指著江弈,聲嘶力竭地吼道,“給我打!往死裡打!出了事我擔著!”

幾個保安聞言,立刻交換了一下眼神,抄起手裡的橡膠棍,就朝江弈圍了過去。

完了。

許願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她看著那幾個凶神惡煞的保安,看著江弈那孤狼一般、被逼到絕境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搞砸了。

她所有自作聰明的乾預,都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越來越失控。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江弈動了。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跑。

他隻是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手。

“哐當——”

那個完好無損的啤酒瓶,掉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仿佛敲碎了什麼的聲響。

他放棄了抵抗。

他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冰冷的雕塑,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的審判。

許願看著他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心臟像是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疼得她無法呼吸。

不。

不能這樣。

她從口袋裡,猛地掏出了林菲菲給她的那瓶防狼噴霧。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就擰開蓋子,朝著那幾個衝在最前麵的保安,狠狠地按了下去!

一股粉紅色的、帶著刺鼻氣味的濃霧,瞬間噴湧而出!

“啊——!”

“我的眼睛!操!”

那幾個保安瞬間被噴了個正著,立刻捂著眼睛,發出了痛苦的慘叫,手裡的橡膠棍也掉了一地。

整個包廂,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亂。

“走!”

許願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她一把抓住江弈那冰冷的手腕,用儘全身的力氣,拉著他,就朝包廂外衝去!

江弈被她拉著,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踉蹌著跟在她身後。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隻緊緊攥著自己、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的小手上,眼神晦暗不明。

“抓住他們!彆讓他們跑了!”

身後,傳來李文峰氣急敗壞的怒吼,和經理、保安們亂成一團的叫罵聲。

許願什麼也聽不見,她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

跑得越遠越好!

她拉著他,在ktv那迷宮般的走廊裡瘋狂地穿梭,撞倒了無數的酒杯和果盤,引來了一片尖叫和咒罵。

終於,他們衝出了那扇旋轉的玻璃門,重新回到了外麵那片喧囂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的街道上。

微涼的夜風吹在臉上,讓許願那顆快要炸裂的心臟,稍微得到了一絲平複。

她不敢停,拉著江弈,一頭紮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

直到身後再也聽不到追趕的腳步聲,她才終於停下,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

巷子裡很暗,隻有遠處路燈投來的一點微弱的光。

江弈就站在她麵前,沉默地看著她。

他的臉,隱在黑暗裡,看不清表情。但許願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為……為什麼不反抗?”許願喘勻了氣,聲音沙啞地問。

她不明白,他明明有能力將所有人都打倒,為什麼在保安出現的那一刻,他卻放棄了?

江弈沒有回答。

他隻是緩緩地抬起手,用拇指,輕輕地擦過她的臉頰。

許願渾身一僵。

他的指尖冰冷,帶著一絲粗糲的薄繭,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讓她感覺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樣,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臟了。”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沒有任何情緒。

許願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李文峰用錢砸她的時候,她臉上肯定沾上了灰塵。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深不見底的眼睛,心臟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他卻收回了手。

“合作,到此為止。”他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容置喙的語氣,宣判了他們關係的死刑,“你的三萬塊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許願急了,下意識地想要去拉他。

就在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瘋狂地振動了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來一看,屏幕上,“張阿姨(家教)”三個字,正執著地閃爍著。

許願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她忘了!

她今晚還有家教!

她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半。家教課早就該結束了。

一股冰冷的、比剛才在ktv裡還要絕望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這份時薪兩百塊的家教,是她目前最大的一筆收入來源。為了找到這份工作,她跑了十幾家中介,說了無數好話。

現在,全完了。

電話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像是在為她那即將到來的、更加窘迫的生活,敲響喪鐘。

許願的手,在發抖。她看著那個閃爍的屏幕,遲遲不敢按下接聽鍵。

而正準備離開的江弈,也因為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她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寫滿了驚惶與絕望的臉上,又掃過她手機屏幕上那個刺眼的備注。

他的黑眸,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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