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謀定而後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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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清晨五點半,肖鋒的鬨鐘剛響第一聲,他就伸手按掉。

窗台上那盆母親養的綠蘿在晨光裡舒展葉片,他盯著葉片上的水珠看了三秒,起身套上熨得筆挺的藍襯衫——今天市水利局巡查組要來龍潭水庫,他昨晚對著鏡子練了七遍彙報開場白。

七點整,他站在水庫堤壩上時,後頸已經沁出薄汗。

風卷著水腥味撲來,他摸了摸西裝內袋裡的彙報稿,紙張邊緣被手指捏得發皺。

遠遠看見三輛黑色轎車轉過山彎,他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兩下。

"肖主任。"張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市水利局專家提著筆記本電腦,鏡片上蒙著層霧氣,"數據投影我又核對了三遍,黃鎮去年超采的27水量,在對比圖裡用紅色標得很清楚。"

肖鋒轉身,看見張工額角的白發被風吹得翹起,突然想起昨晚十點張工還在給他發修改後的水利模型圖。

他伸手幫張工理了理衣領:"辛苦您了。"

巡查組的車停在堤壩下,為首的是市水利局分管農水的王副局長。

肖鋒迎上去時,注意到王副局長的目光掃過他胸前的黨徽——那是母親親手繡的,金線在晨光裡泛著暖光。

"肖主任。"王副局長伸出手,掌心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我們先看現場,再聽彙報。"

一行人沿著堤壩走,肖鋒彎腰撿起塊帶水痕的鵝卵石:"這裡是黃鎮和青雲鎮的分水線,往年汛期水位到這裡,旱季退到下遊三百米。"他指著遠處正在安裝的流量計,"新設備能實時監測取水數據,誤差不超過05。"

黃守財跟在隊伍最後,黑色皮鞋踩過濕泥,鞋尖沾了塊草屑。

他盯著肖鋒的背影,喉結動了動——昨天簽協議時筆尖發顫的手,此刻正穩穩指著流量計,像握著根指揮棒。

彙報會設在水庫管理處的會議室。

肖鋒站在投影儀前,屏幕上的對比圖剛切到"節水設備效益"頁,王副局長突然抬手:"停。"

會議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肖鋒的手指懸在翻頁筆上,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想起昨晚蘇綰說"巡查組要看的不是數據,是解決問題的思路",想起陳立國那句"考驗還沒結束"。

"這個23的水費降幅。"王副局長敲了敲桌麵,"是怎麼算出來的?"

肖鋒低頭翻開彙報稿,紙張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他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淬過的刀:"根據黃鎮近三年的水費台賬,結合省水利廳《農業節水設備補貼標準》測算。

具體公式在附件第三頁,張工可以作證。"

張工立刻翻開筆記本電腦:"王局,我這裡有原始數據鏈,從設備參數到農戶訪談記錄都能調閱。"

王副局長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突然笑了:"好個數據鏈。"他轉向隨行的巡查組成員,"這種以數據為基礎、以法規為準繩的做法,值得推廣。"

黃守財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看見王副局長朝肖鋒點頭時,肖鋒耳尖微微發紅——那是他當年在大學辯論賽贏了後才會有的小動作。

可現在這個肖鋒,站在一群處級乾部中間,脊背挺得像根標槍。

中午十一點半,肖鋒剛把巡查組送出鎮界,手機就震動起來。

陳立國的號碼在屏幕上跳動,他接起時,能聽見電話那頭有茶杯輕放的脆響:"來我辦公室,帶杯茶。"

縣委組織部的樓道裡飄著茉莉花香。

肖鋒推開門時,陳立國正站在窗前看文件,白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道淡粉色的舊疤——聽說那是他當年在鄉鎮抗洪時被鋼筋劃的。

"坐。"陳立國指了指沙發,自己卻沒坐,反而繞到肖鋒身後,"這次的調解說明我看了,最後那句'作為類似糾紛處理範本'寫得好。"他突然拍了拍肖鋒肩膀,"不過我找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任務。"

肖鋒感覺肩頭的力道不輕,像塊壓艙石。

他抬頭,看見陳立國眼裡有星星點點的光:"縣裡要啟動'鄉村振興重點項目庫'建設,你是首批候選人之一。"

"感謝組織信任。"肖鋒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他想起母親常說"人在順境時,話要慢半拍","我會全力以赴。"

陳立國從抽屜裡拿出個牛皮紙袋,推到肖鋒麵前:"這是項目庫的初步方案,今晚帶回家看。

記住——"他頓了頓,"項目庫不是政績本,是民生賬。"

肖鋒捏著紙袋起身時,指尖觸到袋角的折痕,顯然被反複翻看過。

他走到門口,聽見陳立國說:"你母親最近身體怎麼樣?

上次在社區遇見她,說總頭暈。"

肖鋒的腳步頓了頓。

上周六母親給他煮餃子,端鍋時手突然抖了下,湯潑在他新褲子上。

他當時忙著改協議,隻說了句"小心點"。

此刻他摸著袋裡的方案,喉嚨發緊:"她最近挺好的。"

下午三點,青雲鎮的班子會開得熱氣騰騰。

肖鋒站在白板前,用紅筆圈出"水資源信息公開欄"幾個字:"每月五號公示取水數據,村民可以掃碼查看實時監測。"

老周拍了下桌子:"這主意好!

上次黃鎮說我們偷水,要真有公開欄,誰還能說閒話?"

副鎮長劉姐推了推眼鏡:"公示欄放哪兒?

村委會門口太擠,水庫堤壩顯眼,但下雨天容易淋壞。"

肖鋒從文件夾裡抽出張草圖:"我和村主任看過,堤壩管理處的外牆有塊空地,裝防雨玻璃罩,旁邊設意見箱。"他指了指圖上的小旗子,"這裡寫'群眾的眼睛是水庫的尺'。"

散會時,老周拍著他後背:"小肖,你現在說話有鎮黨委書記的架勢了。"肖鋒笑著搖頭,卻看見窗外有幾個村民踮腳往會議室裡張望——半小時前他讓文書在村群裡發了通知,沒想到大家來得這麼快。

傍晚六點,張工收拾電腦準備回市裡。

肖鋒送他到停車場,張工突然從公文包裡抽出份文件:"這是全市類似水源糾紛的彙總資料,我整理了三年。"他拍了拍文件封皮,"你可能用得上。"

肖鋒翻開第一頁,就看見"馬橋鎮與鄰鎮灌溉矛盾"的字樣——這不就是前幾天馬橋鎮長說"共進退",轉頭卻支持數據公示的那個鎮?

他抬頭時,張工已經坐進車裡,搖下車窗:"記住,解決一個問題不是終點,是看見一串問題的。"

車開走後,肖鋒站在夕陽裡翻文件。

風掀起紙頁,他看見"石梁鎮地下水位下降"的照片,照片裡有個老太太蹲在乾涸的井邊——像極了自家樓下總端著搪瓷杯曬太陽的王奶奶。

夜晚八點,肖鋒站在龍潭水庫邊。

水麵平得像塊黑玉,倒映著半顆月亮。

他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蘇綰的消息跳出來:"我爸聽說你在龍潭的事,想見你一麵。"

他盯著"蘇明遠"三個字看了十秒,拇指在鍵盤上懸了懸,回複:"告訴他,我隨時恭候。"

手機剛放回口袋,又震動起來。

他以為是蘇綰,卻看見屏幕上顯示"社區醫院"。

接通後,護士的聲音帶著點慌亂:"肖先生嗎?

您母親剛才在社區廣場散步,突然暈倒了"

肖鋒的手指猛地收緊,手機差點掉進水池。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混著遠處巡邏車的警笛聲。

光束劃破夜幕時,他已經跑上堤壩,風灌進領口,像母親縫衣服時,線頭突然崩斷的那種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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