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京城最負盛名的地下賭場——銷金窟。
與地麵上寂靜的街道不同,這裡亮如白晝,人聲鼎沸。
空氣中,濃烈的脂粉香、醇厚的酒香與賭徒們亢奮的汗臭味混合在一起,發酵成一種能點燃人類最初的、“墮落”的氣息。
楚寧穿著一身低調的侍女服,臉上蒙著麵紗,亦步亦趨地跟在一個身材頎長、麵如冠玉的錦衣公子身後。
這位公子,自然是經過精心偽裝的夜君離。
他換下了一身冰冷的黑衣,穿上了繡著暗紋的月白色錦袍,腰間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暖玉,手中搖著一把白玉骨扇,活脫脫一個出來尋歡作樂的世家子弟。
這是楚寧第一次參與到“作惡”的執行環節,她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主上,我們……我們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她湊到夜君離耳邊,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君離的語氣很平靜,但眼神卻像鷹隼一樣,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賭場。
他的專業素養讓他能在最短時間內,就將賭場的布局、暗哨的位置、以及打手們的實力摸了個一清二楚。
“我們的目標,在天字號房。”夜君離用扇子不著痕跡地指了指二樓最裡麵的一個包間。
根據影一的情報,禮部尚書的草包內侄李三,今晚就在那裡豪賭。
“那我們怎麼進去?”楚寧問。
“走進去。”
夜君離邁開長腿,徑直走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一名膀大腰圓的護衛立刻伸手攔住了他們:“這位公子,二樓是天字號貴賓區,需要驗資。”
夜君離看都沒看他,隻是從袖中隨意地抽出了一張銀票,扔在了護衛的胸口。
護衛低頭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一萬兩!
這可是能在京城買下一座三進宅院的巨款!
護衛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躬下身,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爺,您裡邊請!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楚寧跟在夜君離身後,心裡暗自咋舌。
這就是鈔能力嗎?
果然,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這麼的樸實無華,且枯燥。
兩人被恭恭敬敬地請上了二樓。
天字號房的隔音極好,但當房門被推開一條縫時,裡麵喧鬨的聲浪還是撲麵而來。
“開!開!開!大!大!大!”
“哈哈哈,老子又贏了!”
“媽的,手氣真背!”
楚寧透過門縫往裡看,隻見寬敞的房間裡,一張巨大的八仙桌旁圍滿了人。桌子的正北位,坐著一個滿麵油光、眼窩深陷的年輕公子,正是他們的目標——李三。
此刻,他正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荷官手中的骰盅,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他麵前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
“主上,他快輸光了。”楚寧小聲說。
“還不夠。”夜君離的眼神冰冷,“要讓他輸到絕望,輸到連褲子都當掉。隻有這樣,他才會不顧一切地去抓住任何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夜君離沒有進去,而是帶著楚寧,進了隔壁一間空著的包房。
這裡與李三的包房,僅一牆之隔。牆上,還有一個用作偷窺的、極其隱蔽的小孔。
楚寧湊到小孔前,感覺自己像個正在監視目標的特工,刺激得心臟怦怦直跳。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楚寧親眼見證了一個賭徒是如何走向深淵的。
李三的運氣,差到了極點。
他押大開小,押小開大。
他麵前的籌碼越來越少,臉上的神情從亢奮,到焦躁,再到猙獰。
“再來!本公子今天就不信這個邪了!”他猛地將最後幾塊籌碼全部推了出去,嘶吼道,“我押豹子!全押了!”
周圍的賭客們都發出了看好戲的噓聲。
荷官的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但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शी的輕蔑。
骰盅打開。
一,二,三。
不是豹子。
李三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他輸光了。
不僅輸光了帶來的所有銀子,還欠了賭場一大筆債。
“李公子,承惠,一共是三萬兩千八百兩。”賭場的管事笑眯眯地走了過來,將一張賬單放在他麵前,“您是現在結清,還是我們派人……去府上跟王尚書聊聊?”
王尚書!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得李三一個激靈。
他要是敢讓自己的舅舅,那個最重臉麵的王道,知道他在外麵欠了這麼多賭債,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不能告訴我舅舅!”李三驚恐地叫道,他抓住管事的袖子,苦苦哀求,“寬限幾日!求求你,再寬限我幾日!”
“李公子,銷金窟的規矩,您是知道的。”管事的笑容依舊,但話裡的意思卻很冷硬。
就在李三徹底絕望,麵如死灰的時候,包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華服,長著一對三角眼的公子哥走了進來。
“喲,這不是李兄嗎?怎麼這副模樣?”來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楚寧在隔壁看得一愣。
她立刻在腦海裡飛速搜索原書的劇情。
有了!
她想起來了!這個人叫趙四,是兵部侍郎的兒子,跟李三素來不合,是塑料兄弟情的典型代表。原書裡提過,趙四最喜歡看李三出醜。
“主上!”楚寧激動地拉了拉夜君離的袖子,壓低聲音,“機會來了!這個人,是我們的‘托兒’!”
夜君離挑眉,看向她。
“您聽我說……”楚寧飛快地將趙四的身份和她腦中靈光一閃的計劃說了出來。
夜君離聽完,眼神裡閃過一絲讚許。
他立刻對藏在暗處的影一,打了個隻有他們能看懂的手勢。
包房內。
李三看到趙四,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撲過去抓住趙四的胳膊:“趙兄!救我!快借我點錢周轉一下!”
“借錢?”趙四誇張地笑了起來,“李兄,你這是把我當冤大頭了?誰不知道你是個無底洞啊!”
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假惺惺地掏出幾張銀票,扔在桌上:“罷了罷了,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份上,這點錢,你先拿去還利息吧。”
這幾百兩銀子,對於三萬多的巨債,簡直是杯水車薪。
但趙四的目的,根本不是幫他,而是為了羞辱他。
就在這時,一名影衛偽裝成的賭場小廝“不經意”地路過,對著趙四耳語了幾句。
趙四的眼睛一亮,隨即又恢複了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裝作不經心地說道:“李兄,這麼輸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倒是剛聽了個消息,有個發財的路子,不知道你敢不敢乾。”
“什麼路子?!”李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城西有個糧商孫老板,最近在偷偷囤積糧食,想趁著好時機大賺一筆。”趙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說,他背後有大人物撐腰,現在還缺一筆資金。你要是能投進去,不出半個月,就能翻好幾倍!”
李三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