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站在程巍的辦公室裡,指尖發冷。桌上攤開的檔案和照片像一把把尖刀,將她的希望一點點剜去。
"所有證據都表明,你姑姑的精神狀態在去世前幾個月出現了嚴重問題。"程巍的聲音低沉而克製,"鄰居聽到她半夜自言自語,藥房記錄顯示她長期服用抗焦慮藥物,而工作室裡那些詭異的繡品——"
"那不是精神失常!"桑寧打斷他,聲音在空蕩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尖銳,"姑姑的日記裡寫得很清楚,她害怕的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程巍歎了口氣,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密封袋推到她麵前。袋子裡是一瓶已經開封的藥片,標簽上印著姑姑的名字和"氯硝西泮"的字樣。
"這是從她臥室找到的,劑量遠超醫囑。法醫檢測證實她體內藥物濃度足以致命。"程巍停頓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她指甲裡發現的木屑與繡繃吻合,說明她死前確實是自己抓撓過繡繃,沒有外人強迫的痕跡。"
桑寧盯著那瓶藥,胃裡翻湧著酸水。她當然認得這個藥瓶——姑姑去世前一周,她曾在視頻通話裡看到姑姑從床頭櫃取出它。當時姑姑說隻是普通的維生素。
"還有這個。"程巍打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段監控錄像。日期是姑姑去世前三天,畫麵中姑姑獨自走進鎮上的雜貨店,買了一大卷紅線。結賬時,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還突然抓住店員的手說:"你看見她了嗎?她跟著我回來了。"
桑寧的呼吸凝滯了。畫麵中的姑姑眼神渙散,嘴角抽搐,與她記憶中那個永遠優雅自持的女人判若兩人。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程巍關閉視頻,表情複雜:"上級已經決定結案了,桑寧。除非有新的證據,否則——"
"那就去找新證據!"桑寧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姑姑的死和二十年前那場火災有關,和那個失蹤的女孩有關!你明明知道這些案子有聯係!"
程巍的表情瞬間變得警覺。他起身關緊辦公室的門,壓低聲音:"你怎麼知道二十年前的火災?那些檔案是保密的。"
桑寧咬住嘴唇。她不能說自己偷偷翻過程巍的抽屜,在某個深夜趁他出去接電話時,看到了那份標著"1999年河畔火災案"的文件夾。
"我我猜的。"她移開視線,"姑姑的日記裡提到過時間點。"
程巍盯著她看了幾秒,最終歎了口氣:"即使有關聯,現在也沒有直接證據。除非你能找到確鑿的——"
"我會找到的。"桑寧抓起背包轉身就走,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你不幫我,我就自己查。"
程巍沒有挽留她。門關上的瞬間,桑寧聽到他低聲說了一句:"小心點。"
雨水順著桑寧的發梢滴落,她在老宅的閣樓裡攤開姑姑所有的繡品。一周的調查毫無進展,程巍已經正式被調去彆的案子,而她像個無頭蒼蠅般在小鎮四處碰壁——茶館老板白薇對她避而不見,周雯的刺繡店總是"恰好"關門,而林巧自從上次在葬禮上見過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一定有線索"桑寧喃喃自語,手指撫過一幅牡丹繡品的邊緣。突然,她的指尖觸到一絲異樣——繡品的背麵,有幾根紅線突兀地延伸出來,形成一個小小的線頭。
她皺起眉頭,拿起另一幅繡品檢查。同樣在背麵,有幾處紅線走向異常,像是刻意留下的標記。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桑寧衝下樓,從工作室取來一大張白紙和彩色鉛筆。她將所有繡品背麵朝上排列,開始描摹那些異常紅線的走向。一根、兩根、三根當最後一根線被描繪到紙上時,桑寧的血液凝固了。
那些看似雜亂的紅線,在白紙上組成了一幅清晰的地圖——青溪鎮的地圖。而所有紅線的交彙點,都指向鎮子東頭的老槐樹,那棵據說有百年曆史的古樹。
桑寧的手顫抖著翻開姑姑的日記,在最後一頁的角落裡,她發現了一行之前被忽略的細小字跡:"槐樹下,我們的約定。"
夜色如墨,桑寧蹲在老槐樹下,小鏟子已經挖了半米深。泥土的腥氣混合著槐樹特有的苦澀味道,讓她不斷打著噴嚏。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但幸好沒人經過這片偏僻的河岸。
鏟尖突然碰到一個硬物。桑寧的心跳加速,手指扒開潮濕的泥土,露出一個生鏽的鐵盒。盒子不大,但異常沉重,鎖扣已經鏽死。她用力一掰,鎖扣斷裂,盒蓋彈開的瞬間,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盒子裡是四樣東西: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一塊染血的繡片、一把小剪刀,和一張折疊的紙。
桑寧首先拿起照片。四個年輕女孩站在河邊,笑容燦爛。她認出姑姑年輕時的麵容,另外三個應該就是林巧、周雯和白薇。但照片的詭異之處在於,其中一個女孩的臉被銳器徹底劃花,幾乎看不出五官。
染血的繡片上是一個未完成的圖案,依稀能辨認出四個牽手的女孩輪廓。而那張折疊的紙展開後,桑寧的呼吸停滯了——
那是一份用血寫成的契約,字跡已經褪色,但仍能辨認:
"四姐妹永不分離,
同生共死,
如有背叛,
紅線索命。
——許瑩、桑芮、林巧、周雯 1992715"
許瑩?桑寧的大腦飛速運轉。這個名字從未在姑姑的日記或任何資料中出現過。而且簽名明明是四個,照片上被劃花的女孩是誰?如果這份契約是真的,為什麼白薇不在其中?
她剛想拿出手機拍照,後腦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桑寧看到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奪走了她手中的鐵盒。
刺眼的陽光將桑寧喚醒。她躺在河岸邊的草叢裡,後腦勺傳來陣陣鈍痛。鐵盒不見了,但奇怪的是,那張血契約被塞在她的外套口袋裡,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桑寧跌跌撞撞地回到鎮上,直奔派出所。接待她的卻不是程巍,而是一個陌生警官。
"程隊長去現場了。"警官打量著她淩亂的衣著和沾滿泥土的手,"你是桑芮的侄女吧?"
桑寧點點頭:"什麼現場?"
警官的表情變得古怪:"刺繡店助手林巧,今早被發現死在工作室和你姑姑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
桑寧的血液瞬間凍結。她轉身衝出派出所,不顧身後警官的呼喊。林巧的工作室離姑姑的老宅不遠,當她趕到時,警戒線外已經圍滿了看熱鬨的鎮民。
透過人群的縫隙,桑寧看到了程巍高大的背影,以及——躺在繡架旁的林巧。她的姿勢與姑姑如出一轍:仰麵朝天,雙手交疊在胸前,嘴角甚至帶著詭異的微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脖子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紅線,在頸後打成一個精致的結。
程巍轉頭看到了桑寧,他的眼神複雜得難以解讀。穿過警戒線,他一把抓住桑寧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疼痛。
"你去哪了?"他壓低聲音,"林巧手裡攥著一塊布料,經檢測是你外套的材質。"
桑寧的世界天旋地轉。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就在這時,她的餘光瞥見圍觀人群中的一張臉——白薇。茶館老板站在最外圍,手中依然握著那塊梔子花手帕,但這次,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死者身上,而是直直地盯著桑寧。
更可怕的是,桑寧分明看到,白薇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與死者如出一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