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沈康去的第三日了。
按照沈康的說法,靈芝也隻能吊住桑餘微弱的心脈,卻沒辦法讓她醒來。
這幾日祁蘅就這麼守著桑餘,看著她身上的傷口,某一刻他竟然有些想不起來桑餘身上沒傷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他不記得了,桑餘從十五歲起,就開始有一道又一道的傷。
上一次,桑餘躺在她麵前這麼安靜的睡著,還是那次中毒。
他偷偷的,親了她。
可是這一次,不知道什麼變了,祁蘅卻怎麼也不敢……觸碰她。
趙德全在屏風外恭敬道:“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祁蘅正握著桑餘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腕間的傷痕,聞言眉頭一皺:"她怎麼來了?朕說了,這幾日不見任何人。"
趙德全卻未立即退下,反而又上前半步,低聲道:"陛下,貴妃娘娘說,今日一定要見到陛下"
祁蘅的手指在桑餘的錦被上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盯著桑餘蒼白的麵容,半晌才冷聲道:"罷了,讓她進來。"
趙德全躬身退下,不多時,殿門被輕輕推開。
陸晚寧一襲素色宮裝,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
她手中提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嫋嫋熱氣在殿內氤氳開來。
她盈盈下拜:“臣妾參見陛下。”
祁蘅麵色稍緩,緊繃了幾日的神經在看到陸晚寧的一瞬終於有了鬆懈。
桑餘中毒一事,陸晚寧總歸是無辜的,這般想著,祁蘅語氣不自覺地軟了幾分:"晚寧,你臉色怎麼越發不好了?"
陸晚寧緩步上前,身形纖瘦輕薄,搖了搖頭:“不礙事的。”
待她走近,祁蘅才驚覺她額間竟沁著細密的冷汗,眼下還泛著不自然的青灰。
"你這是怎麼了?"他皺眉,下意識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陸晚寧卻側身避開,將藥碗遞到他麵前:"陛下,這是臣妾特意為桑姐姐求來的藥,或許有用……"
話未說完,陸晚寧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形微晃,右手卻始終抬不起來。
祁蘅察覺了什麼,一把扣住陸晚寧的手腕。
寬大的袖口掀開,露出她纖細的手腕——上麵赫然纏著染血的紗布。
祁蘅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晚寧,這是怎麼回事?"
陸晚寧慌忙抽回手,勉強笑道:"不過是……不小心劃傷了……"
一旁的青黛突然跪下,帶著哭腔道:"陛下,是因為娘娘聽說民間有種以血為引的法子能解毒續命,今早便劃破手腕取血想要救桑娘娘……奴婢怎麼勸都勸不住……"
祁蘅心頭猛地一顫,伸手解開了紗布,隻見她雪白的腕間橫著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還在滲著血珠。
"你"他的聲音哽住了,“晚寧,不疼嗎?”
陸晚寧虛弱地笑了笑:"臣妾的血若真能救桑姐姐,也值得的。"
祁蘅指節發白,目光落在桑餘臉上,聲音低沉:“是朕,若不是朕……”
“不怪陛下的,是桑姐姐命苦,若不是她執意讓陛下心憂,陛下也不會出此下策,才叫奸人鑽了空子。”
這麼多日,祁蘅心中始終被愧疚折磨。
所以陸晚寧這一番話讓他頓時卸下了愧疚,連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陛下日日守著桑姐姐,若是太過傷了心神,豈不是舉國大事,還是要保重龍體。”
祁蘅回首,握住了陸晚寧的手,替她將紗布重新纏好。
“你的格局一向大,不像桑餘隻會考慮情情愛愛,若她也為朕這麼想,我也不會……罷了。”
陸晚寧虛弱地笑了笑:"桑姐姐的出身畢竟擺在那裡,心胸不大也是情有可原,臣妾理解的……"
話音未落,陸晚寧忽然身子一晃,整個人向前栽去。
祁蘅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聲音慌亂:“晚寧?”
“陛下,臣妾……臣妾無礙。”
陸晚寧一副不想讓祁蘅擔心的模樣,身子卻癱軟在他懷裡。
祁蘅抱緊了她:“朕知道了,晚寧不用怕,睡一覺就好。”
祁蘅抱著昏迷的陸晚寧走向殿外,寬大的龍袍袖擺掃過桑餘垂落的手腕,帶起一陣微風。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桑餘的指尖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可殿內空無一人。
趙德全跟著祁蘅去傳太醫,宮女們都去照料陸貴妃。
沒有人看見桑餘蒼白的唇瓣微微開合,似乎想說什麼。
陸晚寧那一夜就睡在了祁蘅的寢宮,儘管祁蘅後半夜還是去了桑餘那裡,可陸晚寧依舊覺得自己贏了。
瞧瞧啊桑餘,你快死了,都還不如我暈一下來的讓他心疼。
青黛眼睛泛紅,小心翼翼的替陸晚寧上藥。
“娘娘為了一個賤婢,這又是何苦呢?”
“一道傷疤而已,隻要能讓陛下放下先前與我的隔閡,做什麼我都願意。”
“那看來,桑餘是真的醒不來了。”
“我倒覺得此事還未有定局,那個沈康是有幾分本事的。本宮絕不能讓他將藥帶回來,否則我們做的這一切都要前功儘棄。”
“娘娘的意思是?”
陸晚寧欣賞著自己手腕的傷疤,像一道細細的紅色絲線,疤痕也美的刺眼。
“陛下已早就經動了除掉沈康的心思,我們隻需要,添把火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