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無數鋼針,刺穿著肌膚,也暫時澆熄了沉沙渡那場血腥混亂帶來的灼熱感。冷鷹拖著劇烈掙紮、嗆咳不止的趙青璿,如同拖著一尾離水的魚,在渾濁的河水中奮力潛行。濃霧和茂密的蘆葦蕩提供了絕佳的掩護,隔絕了身後碼頭的廝殺怒吼與箭矢破水之聲。
墨羽低空掠過水麵,銳利的目光穿透迷霧,指引著最隱蔽、水流最平緩的路徑。它不時發出短促的警示低鳴,提醒著可能的追兵方向。
不知遊了多久,直到肺葉如同火燒,冰冷的河水幾乎將血液凍結,冷鷹才拖著早已力竭、掙紮漸弱的趙青璿,艱難地爬上了一片遠離主河道、荒無人煙的泥濘河灘。這裡蘆葦更加高大茂密,幾乎遮蔽了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和腐爛植物的氣息。
噗通!
兩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趙青璿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河水,鵝黃色的勁裝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澀的曲線,淩亂的發絲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得狼狽不堪。她看向冷鷹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驚恐、憤怒和一絲被冰冷河水浸透的茫然。
冷鷹同樣渾身濕透,墨色鬥篷沉重地貼在身上。他顧不上喘息,第一時間警惕地環顧四周,鷹之瞳在昏暗的光線下掃視著每一寸蘆葦叢的陰影。“墨羽!”他低喚。
黑影一閃,墨羽穩穩落在他肩頭,羽毛也濕漉漉的,但眼神依舊銳利警惕,對著某個方向發出低沉的警告性鳴叫——追兵還在搜索,但暫時被濃霧和複雜的河道迷惑了方向。
暫時安全。但此地不宜久留!
冷鷹的目光落回趙青璿身上,冰冷如刀。他迅速檢查了一下從沉沙渡奪來的那個狹長金屬盒子,依舊被黑布包裹著,入手冰冷沉重,並無異樣。他將其牢牢係在腰間。
然後,他看向癱軟在泥濘中的少女。這個天狼盟趙堂主的女兒,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種子”秘密和幽冥教內情的活口!價值巨大!但同樣也是個巨大的麻煩和累贅!
“起來!”冷鷹的聲音沙啞而冰冷,不帶絲毫情緒,如同在命令一件物品。
“你…你是誰?!放開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趙青璿被這冰冷的聲音激得一個激靈,掙紮著想要爬起,但冰冷的河水和驚嚇讓她四肢酸軟無力,又重重摔倒在泥裡,濺起一片泥點。驕縱的大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屈辱和驚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強忍著不肯落下,隻剩下色厲內荏的威脅。
冷鷹沒有理會她的叫囂,也無需回答。他俯身,如同拎小雞般,一把抓住趙青璿濕透的後衣領,將她從泥濘中提了起來。動作粗暴,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啊!你乾什麼!放開我!混蛋!”趙青璿尖叫掙紮,雙腳亂蹬。
冷鷹眉頭微皺,一指精準地點在她後頸某個穴位。趙青璿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瞬間軟倒,隻剩下驚恐圓睜的眼睛還能表達憤怒和恐懼。他封住了她的啞穴和部分行動能力。
扛起這個失去反抗能力的“戰利品”,冷鷹辨明方向,在墨羽的警戒指引下,迅速離開了濕冷的河灘,鑽入了更加幽深、遠離河道的荒林之中。
必須儘快找到一個安全的、能夠審問和暫時藏身的據點。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重的。冷鷹扛著趙青璿,如同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在崎嶇的山林間穿行。墨羽在高空警戒,確保避開可能的村落和人跡。趙青璿的身體柔軟而溫熱,帶著少女特有的氣息,但這感覺隻讓冷鷹更加煩躁和警惕。這是仇人之女,是通往幽冥的線索,僅此而已。
終於,在翻過一座低矮的山丘後,墨羽發出一聲特定的低鳴。冷鷹停下腳步,鷹之瞳穿透前方濃密的灌木叢,看到了一座荒廢已久的建築輪廓——一座破敗的山神廟,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處廢棄的義莊?殘破的院牆,倒塌的屋頂,幾口腐朽的薄皮棺材散落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在慘淡的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但此地足夠偏僻,遠離人煙,視野開闊(便於墨羽警戒),正是理想的臨時據點。
冷鷹扛著趙青璿,悄無聲息地潛入破敗的義莊。他選擇了一間相對完整、門窗尚存的偏殿。殿內蛛網密布,塵土堆積,供奉的神像早已坍塌,隻剩半截基座。空氣冰冷,帶著濃重的黴味和腐朽氣息。
他將趙青璿放在一堆相對乾燥的枯草上。少女被封穴道,隻能憤怒地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
冷鷹沒有立刻審問。他先迅速檢查了偏殿的環境,確認沒有其他出口和潛在危險。然後走到門口,仔細聆聽片刻,確認四周隻有風吹草木的沙沙聲和夜梟淒厲的啼鳴。墨羽則落在殘破的窗欞上,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院外的黑暗。
暫時安全。
冷鷹這才走回趙青璿身邊,蹲下身。他沒有解開她的穴道,隻是伸出冰冷的手指,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並非診脈,而是探查她體內是否有異常內力或…幽冥教可能留下的控製手段!他化罡境的“驚鴻”內力帶著刺骨的寒意,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侵入少女的經脈!
“唔!”趙青璿身體猛地一顫,被封的啞穴讓她發不出痛呼,但眼中瞬間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那股冰冷霸道的內力在她脆弱的經脈中橫衝直撞,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冷鷹的眼神冰冷專注,無視她的痛苦。內力迅速在她奇經八脈中遊走探查。很快,他的眉頭緊緊鎖起!
異常!在趙青璿心脈附近,盤踞著一團極其微弱、卻異常陰冷粘稠的詭異氣息!這氣息如同活物般蟄伏著,與她的氣血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共生般的聯係。它極其隱蔽,若非冷鷹的內力至寒精純,且探查得極其仔細,幾乎無法察覺!
這氣息…帶著一種熟悉的、令人厭惡的陰森感!與幽冥教標記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蠱?!”一個冰冷的念頭瞬間閃過冷鷹腦海!孤鴻客筆記和鬼鼠巷老頭的隻言片語中,都提及過幽冥教擅長控人心智的陰毒手段,蠱術便是其中之一!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冷鷹腰間那個一直沉寂的金屬盒子,突然毫無征兆地微微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奇異能量波動從盒子中散發出來!這股波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又仿佛蘊含著某種深邃的意誌!
幾乎在同一瞬間!
趙青璿心脈附近那團蟄伏的陰冷氣息如同受到了某種刺激,猛地活躍起來!它瘋狂地吞噬著那股從盒子中溢出的奇異能量,同時釋放出更加強烈的陰寒和暴戾之氣!這股氣息瞬間衝擊趙青璿的心脈!
“噗——!”
趙青璿被封的穴道竟被這股劇烈的內衝強行衝破!她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帶著細微冰晶的淤血!身體劇烈抽搐,原本憤怒驚恐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渙散,隨即翻起了白眼!臉上浮現出極其痛苦扭曲的神色,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一股混亂、暴虐、充滿毀滅欲望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噬心蠱!反噬了!
冷鷹心中劇震!他瞬間明白了!這金屬盒子裡的“種子”或“聖物”,與趙青璿體內的幽冥蠱毒,竟存在著某種詭異的聯係!盒子能量的泄露,刺激了蠱蟲,引發了反噬!
必須壓製!否則這少女頃刻間就會心脈爆裂而亡,或者徹底淪為被蠱蟲控製的殺戮傀儡!
冷鷹沒有絲毫猶豫!救人?不!是為了保住這條至關重要的線索!他化罡境的內力瞬間爆發!精純凝練的驚鴻寒罡不再探查,而是化為無數冰冷的絲線,強行刺入趙青璿的心脈區域,目標直指那團暴走的陰冷氣息!
寒罡至冷,對陰邪之物有著天然的克製!
嗤嗤嗤!
如同冷水澆入滾油!驚鴻寒罡與那暴虐的陰冷蠱毒猛烈碰撞!趙青璿的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顫抖,發出更加淒厲的無聲嘶吼(啞穴雖衝開,但劇痛讓她失聲),皮膚表麵瞬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冷!刺骨的寒冷不僅壓製蠱毒,也幾乎凍結了趙青璿的生機!
冷鷹額頭滲出冷汗。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平衡!他的寒罡既要壓製狂暴的蠱毒,又不能過度凍結少女脆弱的心脈!稍有不慎,便是人死蠱消,線索徹底斷絕!
他全力操控著內力,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精神高度集中。丹田內力瘋狂消耗,左臂的舊傷也開始隱隱作痛。
就在這僵持不下、趙青璿氣息越來越微弱之際——
一直安靜待在冷鷹懷中的半塊玉佩,再次傳來溫潤的暖意!這股暖意並非流向冷鷹,而是順著他搭在趙青璿腕脈的手指,緩緩流入少女冰冷的體內!
奇跡發生了!
玉佩的溫潤暖流,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與平和之力,如同最溫柔的春雨,無聲地浸潤著趙青璿被寒罡和蠱毒雙重摧殘的心脈,護住了那一點微弱的生機。更奇妙的是,這股暖流似乎對那陰冷的蠱毒有著奇異的安撫作用!雖然無法祛除,卻讓那狂暴的蠱毒如同被安撫的毒蛇,緩緩平息了躁動,重新蟄伏回心脈深處,不再瘋狂衝擊。
冷鷹的壓力驟減!他立刻抓住機會,緩緩收回壓製性的寒罡,隻留下一絲精純的驚鴻內力如同封印般,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蠱毒蟄伏的區域外圍,形成一道冰冷的屏障,暫時隔絕了它與金屬盒子的感應。
趙青璿身體的抽搐漸漸停止,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也慢慢平複,隻剩下極致的蒼白和虛弱。她眼皮沉重地合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呼吸微弱卻平穩下來。
危機暫時解除。
冷鷹收回手,長長吐出一口帶著白霧的寒氣,眼神凝重到了極點。他低頭看向腰間那個再次恢複沉寂的金屬盒子,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趙青璿。
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複雜!
趙青璿體內竟被種下了如此歹毒的幽冥噬心蠱!而這金屬盒子裡的東西,竟然能引動蠱毒反噬!這意味著什麼?她是被幽冥教控製的人質?還是…這盒子裡的東西,本就是用來控製或滋養這種蠱毒的“鑰匙”?
“種子”…噬心蠱…控製…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冷鷹心中成型:也許淩府當年守護的秘密,或者說“種子”,並非什麼實物,而是某種血脈或傳承?而幽冥教滅門,是為了奪取或控製這種“種子”?趙青璿體內的蠱毒,是否就是控製“種子”的手段?
線索如同亂麻,卻都指向幽冥教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核心!
他站起身,走到破敗的窗邊。天色已蒙蒙亮,薄霧在林間流淌。墨羽落在他的肩頭,發出疲憊的低鳴,銳利的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視著晨霧籠罩的山林。
冷鷹拿出那個金屬盒子。入手依舊冰冷沉重。黑布包裹下,盒子表麵布滿了繁複而古老的紋路,材質非金非鐵,觸手溫潤中帶著一絲金屬的涼意。在盒子一端,有一個極其微小、凹陷下去的九頭蛇印記,印記中心似乎有一個更小的孔洞。
他嘗試用力,盒子紋絲不動,堅固異常。注入內力,盒子毫無反應。用孤鷹劍嘗試切割,隻在表麵留下淡淡的白色劃痕。
“鑰匙孔?”冷鷹看著那個蛇形印記中心的微小孔洞。需要特定的鑰匙才能開啟?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半塊玉佩。玉佩邊緣斷裂處參差不齊…難道?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他取出玉佩,小心翼翼地將其斷裂的一角,對準那個蛇形印記中心的微小孔洞,嘗試著嵌入。
嚴絲合縫!
斷裂的玉佩邊緣,完美地嵌入了那個孔洞!仿佛它們本就是一體!
嗡——!
就在嵌入的刹那!
金屬盒子內部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機括轉動聲!緊接著,盒子表麵那些繁複的紋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亮起了極其微弱、流轉不息的暗紫色幽光!一股比之前泄露時更精純、更內斂、也更具壓迫感的奇異能量波動從盒子中散發出來!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感,順著冷鷹握著玉佩的手指,猛地傳遍他的全身!
冷鷹的心臟如同被重錘擊中,咚咚狂跳!他死死盯著盒子,眼中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玉佩!真的是鑰匙!這盒子與他的身世玉佩,竟同出一源?!
盒子裡的“種子”,到底是什麼?與淩府,與他淩雲,又有著怎樣致命的關聯?
幽冥教…他們追尋的,難道就是這盒子裡的東西?而趙青璿體內的噬心蠱…是否就是為了控製或奪取這種力量的媒介?
就在這時!
窗外警戒的墨羽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充滿警告意味的長唳!
冷鷹瞬間從震驚中回神,閃電般收回玉佩!盒子表麵的紫光瞬間熄滅,機括聲停止,恢複了沉寂。他猛地抬頭看向墨羽示警的方向!
隻見遠處山林小徑上,一隊約十餘人、穿著天威府暗紅色皮甲的捕快,正牽著數條體型高大、嗅覺靈敏的“獒犬”,循著氣味,朝著廢棄義莊的方向快速搜索而來!為首的捕快手中,似乎還拿著幾片沾著泥濘的、鵝黃色衣物的碎片!
趙青璿掙紮時掉落的衣物碎片!獒犬循跡追蹤!
追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