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蘇筱筱蒼白的臉上。
她扶著脹痛的額頭緩緩坐起,宿醉般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消散,耳邊卻傳來一陣刺耳的“刺啦——刺啦——”聲。
那聲音,竟是從牆上那幅古老的壁畫裡傳來的。
蘇筱筱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壁畫中,本該在雁門關點兵布陣的將軍顧昭,此刻正蹲在一口枯井邊,身形挺拔如鬆,卻做著最樸素的活計——他手裡拿著的,正是她昨天拚儘全力送過去的那把工兵鍬!
他一手握著鐵鍬,另一手抓著塊粗糙的砂石,正一下一下、專注而用力地打磨著鍬麵。
那些現代工業的品牌標識和噴漆,正在他的打磨下一點點消失,露出底下金屬最原始的寒光。
“你……你在乾什麼?!”蘇筱筱失聲驚問,聲音因震驚而有些沙啞。
磨石的聲音戛然而止。
畫中的顧昭抬起頭,深邃的眼眸穿透千年時光,精準地落在她的臉上。
他沒有半分被窺破的窘迫,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裡帶著幾分得意和爽朗:“你不是說過,彆讓人知道這些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嗎?我把這鐵鍬上的字都磨掉,再把這頭改得像鋤頭一些,以後就說是我們顧家祖傳的寶貝,誰也看不出端倪。”
他的聲音透過壁畫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共鳴,清晰地響在蘇筱筱耳邊。
蘇筱筱怔住了。
她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看著他那雙本該執掌帥印、揮斥方遒的手,此刻卻因為打磨鐵器而沾滿了鐵屑與灰塵。
一股暖流毫無預兆地湧上心頭,瞬間衝散了她身體所有的疲憊和不適。
這個男人,這個來自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將軍,竟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卻又無比真誠地,學著她的樣子,來保護她,保護他們之間這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就在這時,一個乾瘦的老者湊到顧昭身邊,正是軍中的鐵匠李老栓。
他滿眼放光地撫摸著那把工兵鍬,嘖嘖稱奇:“將軍,這……這神仙送來的鐵器,骨輕質硬,比咱們用最好的精鐵鍛上千百錘的戰刀還要堅韌十倍!要不……咱們多求幾把,給先鋒營的兄弟們換上?”
蘇筱筱的心不由得一緊。
若是能批量輸送,雁門關的戰力無疑會飆升。
然而,顧昭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行。”
他伸出手指,不是指向遠方的戰場,而是指向壁畫,指向蘇筱筱所在的方向,沉聲道:“老栓,你要記住,這每一件東西,都是蘇姑娘拚著性命送過來的。她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送這些東西會累,會疼,甚至會要了她的命。我們不能如此貪得無厭。”
李老栓渾身一震,臉上的貪婪和興奮瞬間凝固。
他順著顧昭手指的方向,呆呆地看著那幅靜止的壁畫,這是他第一次,從將軍無比鄭重的口吻中,清晰地意識到——那位被他們私下裡奉若神明的“蘇姑娘”,並非虛無縹緲的神祇,而是一個會疲憊、會受傷、活生生的人。
壁畫這頭的蘇筱筱,眼眶微微發熱。
她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壓下,轉身在自家雜物間裡翻找起來。
顧昭的體諒讓她感動,但雁門關的春耕迫在眉睫,一把“祖傳”的鋤頭遠遠不夠。
她很快翻出了一把父親早年用過的舊鋤頭,雖然有些鏽跡,但鋼口極好,比古代的農具強了不止百倍。
就在她握住鋤頭,準備像上次一樣將其傳遞過去時,指尖忽然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
一行金色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現在她眼前:
【救人總數:217人。傳遞上限提升至125公斤日。】
原來如此!
蘇筱筱的心臟猛地一抽,驚喜與心疼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原來每一次上限的提升,都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她救下的每一個生命累積而成的。
是那二百一十七條鮮活的生命,用他們的“生”,換來了她能力的“長”。
這哪裡是什麼金手指,這分明是她在用自己的命,去換八萬人的命!
她看著手中分量不輕的鋤頭,再想想自己昨天傳遞一把工兵鍬就險些暈厥的經曆,立刻打消了一次性送過去的念頭。
她找來工具,乾脆利落地將鋤頭從中間的木柄處拆開,分成鋤頭和鋤柄兩部分。
這樣一來,分兩次傳遞,總重量就不會超過她目前的極限。
做完這一切,她找來一張紙條,用娟秀的字跡寫道:“此物需分兩次傳遞,方能應天時,得地利,更顯吉利。”
當帶著泥土芬芳的鋤頭憑空出現在枯井邊時,顧昭先是一愣,隨即撿起了那張紙條。
他看著上麵煞有介事的“吉利”之說,先是沉默,隨即低沉的笑聲從胸膛裡溢了出來,充滿了無奈與暖意:“傻姑娘,你連編個謊話,都編得這麼溫柔。”
與此同時,蘇筱筱完全不知道,一場針對她的風暴正在互聯網上悄然醞釀。
林薇的直播間裡,彈幕正以一種爆炸性的速度瘋狂滾動。
她放出了一段精心剪輯過的視頻,配上了聳人聽聞的標題。
“姐妹們快看!我家樓下那個鄰居絕對有毛病!一個瘋女人天天對著一堵破牆自言自語,還偷偷往院子裡塞水和雨傘!”
視頻畫麵搖晃,鏡頭刻意從一個刁鑽的角度,拍到了蘇筱筱提著桶裝水走進那座破敗院落的背影。
緊接著,畫麵一轉,特寫了那麵斑駁的壁畫,配上了加粗的字幕:“疑似進行非法文物交易!這牆裡肯定有東西!”
評論區瞬間炸開了鍋。
“我靠!這女的眼神好嚇人,神神叨叨的,不會是嗑藥了吧?”
“非法文物交易?這可是重罪!主播趕緊報警啊!”
“說不定牆後麵真藏著什麼寶藏呢!古墓?黃金?主播快去挖挖看!”
“已報警!坐等後續!”
傍晚時分,夜色如墨。
蘇筱筱強撐著疲憊,再次來到壁畫前。
畫中的顧昭早已等候多時,隻是臉色有些凝重。
“鋤頭仿製失敗了。”他開門見山,聲音裡帶著一絲挫敗,“李老栓帶著幾個最好的鐵匠,把爐火燒到最旺,也熔煉不出你送來那種強度的鋼鐵。”
這個結果在蘇筱筱的意料之中。
古代的冶煉技術,如何能與現代工業相提並論。
顧昭蹲下身,視線與畫外的她齊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專注:“糧食比兵器更重要。蘇姑娘,下次……下次能送些種子嗎?我想試試,看能不能種活一種耐旱的穄子。若是能成,雁門關的百姓,就再也不用挨餓了。”
“好。”蘇筱筱毫不猶豫地點頭。
可就在她開口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
她眼前一黑,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長時間的精力和體力透支,終於引發了嚴重的低血糖反應。
她踉蹌著,伸手想要扶住牆壁,身體卻軟得像一攤爛泥。
“你怎麼了?!”壁畫那頭,顧昭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猛地站起,高大的身影幾乎撞到了畫框頂部,一雙鐵拳重重地拍打在冰冷的壁畫上,發出“砰砰”的悶響,仿佛要將這時空的阻隔徹底擊碎。
“你是不是又暈了?蘇筱筱!你回話!”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恐慌和焦急。
“沒……沒事……”蘇筱筱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就是……餓了。”
顧昭的動作停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周身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後,他忽然猛地轉身,從自己隨身的行囊裡,取出了半塊用油紙包得好好的東西——那是她之前送過去的,最後剩下的半塊壓縮餅乾。
在蘇筱筱錯愕的注視下,顧昭撕開油紙,毫不猶豫地將那半塊餅乾掰開,將其中一小塊放進自己嘴裡,用力地咀嚼起來,仿佛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
然後,他拿著剩下的餅乾,重新走到壁畫前,將它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牆壁上,正對著她的方向。
他的目光灼熱而堅定,一字一句,用一種近乎宣誓的語氣,低聲說道:
“我吃你的糧,你喝我的水——從此,不分你我。”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分享她送去的物資。
這也是他第一次,用最直接的行動,跨越千年的時空,清晰地告訴她:“你不是一個人,在扛著這八萬人的生死。”
蘇筱筱的眼淚,終於決堤。
巨大的疲憊感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心安席卷而來,她的身體終於撐到了極限。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聽到了風聲,那風聲裡,夾雜著蒼涼的號角與鐵器的碰撞,遙遠而又真切,像是從血脈深處傳來……